关于杜慎言的曲折坎坷，何才贵自然是从黄永泰那里听说的，但也只是大致了解，并不十分清楚，在去饭店的路上，杜慎言不作任何隐瞒，便把前前后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全都说了一遍，何才贵听着听着不对劲，问道：“黄永泰离婚了吗？他没跟我说呀。”
杜慎言笑道：“他当然不会对你说，也没什么好说的。”
何才贵叹了口气，说道：“慎言啊，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好兄弟，说实话，看到你们现在闹成这样，我心里不好受呀，黄永泰打电话给我，说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这回事？”杜慎言坐在前排，看看后座的殷南珊，想着说道：“老连长，这件事情很复杂，待会儿我会慢慢跟你解释。”何才贵开着车，说道：“你知道你们俩的来意，新华美李总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会儿没有外人，你就干干脆脆的告诉我，新华美的传感器项目资料，到底在不在你们手里，不要跟我耍心眼。”杜慎言愣了一愣，又见后视镜里的殷南珊冲他使着眼色，思忖着说道：“老连长，我怎么会跟你耍心眼，你猜得不错，项目资料确实在我们手里。”殷南珊气得直翻白眼，杜慎言并不理会，继续说道：“但是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李总这次遭人举报，其实另有隐情，是有人希望他下台，然后控制新华美，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我们不希望传感器项目就此夭折，所以才出此下策。”
何才贵沉默半晌，说道：“慎言啊，无论你有什么理由，拿了别人东西，总是不对的，我劝你趁着现在还能补救，尽快的还回去，不要弄得不可收拾。”杜慎言说道：“老连长，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跟李总的关系不错，你认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何才贵不禁一愣，想着说道：“李总嘛，当然是个杰出的人才，而且非常具有魄力，事事敢为人先，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杜慎言笑道：“不瞒你说，传感器的项目资料，就是李总亲手交给我们的，他知道有人想要对付他，所以提前做了安排。”何才贵十分的诧异，看看他和殷南珊，仿佛有些明白过来，又问：“李总就这么信任你们？”
杜慎言笑道：“他是信任我，李总的女儿李倩，下个月初就要跟我弟弟结婚。”
殷南珊心中一动，知道杜慎言在把事情往自己身上揽，想了想还是没说话，何才贵倒是头回听说，惊道：“李总的女儿是你弟媳妇？”杜慎言点头笑道：“是啊，黄永泰没有告诉过你吗？”何才贵笑道：“没有，没有，难怪，难怪，原来你跟李总是亲家，难怪李总敢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你。”杜慎言又笑：“老连长，我是相信你的，所以我什么都不瞒你，要是你把我的这些话说出去，那我只好认栽。”何才贵呵呵一笑，说道：“杜慎言，你不用挤兑我，咱们都是当兵的出身，当兵的除了服从命令听指挥，也知道做人要讲义气，无论我赞不赞同你的做法，我都不会出卖你的。”说着，他话锋一转，又道：“这么说，你是打定主意不回头喽，你来找我，不会是想叫我跟你合作吧？”
杜慎言笑道：“为什么不呢？”
何才贵连连摇头，说道：“你想的未免太天真，我们跟新华美的合作关系，是经过专家多次论证，各级领导集体研究决定的，在我的这个层面，无法做出任何改变。”杜慎言呵呵笑道：“事在人为嘛，反正新华美的项目已经搁浅，你们的合作关系等于名存实亡，而且，据我所知，新华美的新董事长丁嗣中，似乎对于跟你们之间的合作，也不怎么感兴趣，眼下他的心思，全放在房地产开发方面。”何才贵说道：“我和丁嗣中通过几次电话，他可没有这样说过。”杜慎言笑道：“那是有人想做这个项目，并不是丁嗣中的本意！”何才贵越听越奇怪，问道：“有人想做？难道丁嗣中作为新华美的董事长，自己不能作主吗？那他这个董事长，当得什么玩意？”话音刚落，车子拐过一个路口，眼前一片灯火辉煌，何才贵指着右前方一幢富丽堂皇的大酒店，说道：“就是这儿，咱们先吃饭，暂时不谈这些，明后两天我再带你们逛逛兵马俑，大雁塔，有什么话，到时候慢慢聊！”
吃完晚饭，已是接近凌晨时分，何才贵亲自将杜慎言和殷南珊送到下榻宾馆，然后告辞离去，杜慎言带着随身物品走进电梯，殷南珊跟在他的身后，电梯门刚刚关上，殷南珊已是忍耐不住，怒道：“你脑子进水了吗？怎么把咱们这些事情，全都抖了出去？如果你的那位老连长要害咱们，我看你怎么办？”杜慎言说道：“不会，老连长不是那样的人！”殷南珊冷笑道：“我现在终于知道，你已经蠢到什么境界，俗话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就算再信任老连长，也不能这么坦白吧。”
“叮”的一声，电梯门重新打开，杜慎言走出电梯，看着手里的房卡，说道：“殷总，你觉得，咱们能够瞒得住老连长吗？你别看他嘻嘻哈哈，心里瓷实着呢，黄永泰又把咱们的事情，先入为主的告诉他，我若是刻意狡辩，没有任何意义。”殷南珊找到自己的房间门，刷卡走了进去，反手便要关门，杜慎言连忙拦着，笑道：“你别急呀，让我进去，我有话要跟你说！”殷南珊瞧了瞧他，点头说道：“进来吧，我不是非要冲你发火，实在是你让我很失望。”杜慎言关上房门，打开电灯，然后搬了张椅子坐下，看着殷南珊，笑道：“殷总，咱们这次来西安的目的是什么？”
殷南珊气呼呼的坐在床边，望着窗外璀璨的夜景，叹道：“杜慎言，我没有怀疑老连长的意思，也不是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但是你做事太冲动。”杜慎言笑道：“我不是冲动，我是冒险，我很了解老连长，如果咱们今天不说实话，非但骗不了他，还会引来他的反感，接下来那就什么都不用商量，咱们可以直接打道回府。”殷南珊问道：“你认为，他有可能跟咱们合作吗？”杜慎言摇摇头，说道：“我没有把握，但是我想尽力试试，如果能够做通老连长的工作，获得部队方面的支持，对咱们以后的业务开展，会有很大的帮助！”
殷南珊说道：“这个我当然明白，不过前提是，咱们必须先保护好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算了，算了，既然已经这样，我再骂你也没用，你就试试你的运气吧，不过，你的运气向来不怎么样。”杜慎言呵呵笑道：“凡事总有例外，没准儿这次会不同呢，其实我有种感觉，老连长会被我说服的，只要他点头，咱们的事情就能成功一半。”殷南珊脱去高跟鞋，然后仰面躺到床上，用手磋着脸颊，说道：“跟部队打交道，没那么简单的，就算老连长肯帮咱们，还有上上下下那么多的环节。”
杜慎言笑道：“所以我说事在人为，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钱能办成的事，就不算什么大事，你知道老连长怎么混到后勤的？他姐夫就是军区首长，不然这么大的肥缺，怎么可能轮到他！”殷南珊“蹭”的一下坐起来，问道：“你想用钱打通环节？”杜慎言摊开双手，问道：“不然呢？凭咱们两张嘴巴，就算说破大天有用吗？”殷南珊并不迂腐，略作思忖，点头说道：“不是不可以，但是投入多少，产出多少，你心里有谱吗？”
杜慎言嘿嘿笑道：“我只是提个建议，具体怎么操作，还得你拿主意。”
殷南珊糅糅太阳穴，说道：“再说吧，我先想想，还得看看老连长的意思，他不松口，咱们有劲都没处使。”杜慎言起身说道：“那你先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殷南珊点点头，送他出门，又道：“杜慎言，还有一件事，我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说是李总把资料交给你，你想为我撇清干系？”杜慎言扭头笑道：“就算是吧，男人嘛，总要多些担当的。”殷南珊笑了笑，不再多言，等到杜慎言离去，她关上房门，默默的走至窗前，三月底的西秦大地，兀自春寒料峭，杜慎言提出的思路，她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不曾想到，就连杜慎言这样的老实人，也会如此激进，全无往日的憨直与保守，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想到这儿，殷南珊不由得轻叹一声，旋即又笑了起来。
次日上午，何才贵赶到宾馆，却是独自一人，并无随从，杜慎言顿时心中暗喜，知道他的态度，终于有所改变，至少不是没有通融之处，殷南珊也瞧出一些端倪，所以更不多话，听凭杜慎言自由发挥，何才贵开车载着二人，亲自作为免费导游，先在西安城内转过半圈，中午在回民街吃了点儿特色美食，下午便赶至大雁塔，对于西安城的各处景点，杜慎言自然并不陌生，游兴也不甚浓，倒是殷南珊趣味盎然，处处瞧着新鲜，或许是有意为之，殷南珊留下杜慎言和何才贵，孤身进入塔内流连观赏，杜慎言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将座椅背往后靠了靠，掏出香烟分了，与何才贵点着火，说道：“老连长，我知道你很为难”
何才贵摆摆手，扇扇面前的烟雾，顺势打断他道：“慎言啊，这不是为难的问题，而是根本没有可行性，咱们都不是外人，我跟你实话实说，我这里能做到的，就是尽量不找你们的麻烦，新华美传感器项目搁浅，其实对我们没有太大损失，最多浪费时间而已，何况我们还有配套方案可供选择，我会想办法缓和矛盾，争取不了了之，但是，想要我们跟你合作，那就是另一码事，难度非常巨大，何况你们这个加工厂，到现在还处于筹备阶段，生产研发能力和人才储备，什么都是空白，就算我相信你们最终可以做出优质的产品，并且成功量产推向市场，别人能够相信吗？所以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我无能为力。”
杜慎言笑道：“事在人为嘛！”
何才贵苦笑道：“事在人为，事在人为，你就知道说空话，口号谁都会喊，但是，口号解决不了实际问题。”杜慎言想着又道：“老连长，我们这个设备制造公司，确实还在筹备阶段，但是，技术人才储备并不是空白，溯江省研究院的康哲，将会出任我们的技术总监，另外，资金实力方面也无需担心，只要产品研制成功，立刻就能量产。”“康哲？”何才贵一惊，问道：“他出任你们的技术总监？你怎么会认识他？”杜慎言亦是一愣，问道：“老连长，你也认识康先生？”何才贵说道：“康先生是电子产业方面的权威专家，在国内电子行业内闻名遐迩，只要是这个圈子里的人，没几个不知道他的名字。”
杜慎言呵呵笑道：“那你不相信我，总该相信康先生吧！”
何才贵摇头又道：“我已经说过了，不是我不相信你，是我无能为力，就算有康哲出任你们的技术总监，那也不能说明，你们公司就具备跟我们合作的全部资质，慎言啊，我换个角度跟你说，李鹤年当初能够取得我们的合作资格，不只是因为新华美的实力，关键还有他的疏通能力，咱们部队的情况，你大概也了解一些，虽然没有社会那么复杂，但是也有很多麻烦事，李鹤年是代表新华美集团，而新华美又是国企，充其量就是左手倒右手，可以不用过分考虑性价比，然后放长线钓大鱼，就算暂时产生不了实际效益，与他个人无忧，可你们不一样，你们是私营企业，注重的就是眼前效益，耗不起的。”
杜慎言点头笑道：“明白，明白！”
何才贵皱皱眉头，又问：“你真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