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耽误快递公司的业务,涂冬初二便已恢复正常工作,因为人手相对短缺,确实是忙得整天不着家,自从李鹤年回家过年,秋素青有心想去陪着他,可是鉴于农历新年,家家户户都是走亲访友,高朋满座,又觉得就这么冒然上门,似乎也不合适,没得被人说出什么闲言碎语,只好耐住性子,打算多等几日再说。
忽然接到李怀玉的电话,秋素青虽说有些意外,却还是满心欢喜,急急忙忙的,将本已一尘不染的家中,再度细细收拾过一遍,接着摆上各式茶糕点心,又跑去厨房,准备了几样李鹤年爱吃的菜肴,最后想了想,刚刚换上一身颇显喜气的大红棉袄,就见李鹤年笑着跨进门来,李怀玉夫妇紧随其后,秋素青瞧着李鹤年,尽管脸色很是苍白,头发白灰逐渐稀落,精神倒还不错,并不见颓废萎靡之态,心中略感安慰,相互寒暄过后,秋素青便将三人迎入客厅,等到各自落座,李怀玉呵呵笑道:“二哥,我说的不错吧,涂冬肯定不在家,幸亏我叫上洪亮,不然你这个牌桌子,今天是搭不起来的。”秋素青泡茶递着点心,听她这么说,已知其中缘由,笑道:“涂冬哪儿有空打牌呀,他们那个快递公司,平时就已经够忙的了,早上五点出门,晚上至少九点才能回家,现在又在春节期间,该放假的都放了假,人手更加不够用,也就是他肯拼命,主动申请加班,说来说去,就是图的那两个加班费!”
李鹤年点头说道:“涂冬很懂事,你有这么个好儿子,就是你的福气。”
秋素青不愿多提,笑道:“你想打麻将?那咱们四个可以凑一桌。”说着,便要去房间取来麻将牌,李鹤年伸手将她拦住,说道:“不急,不急,我来是给你拜年的,打不打牌的无所谓,素青啊,你先坐下,我呢,有个想法,不知道成不成,想跟你商量商量。”秋素青愣了愣,笑道:“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干嘛这么一本正经的。”李鹤年看看李怀玉夫妇,端起茶杯,呷了一口,缓缓说道:“涂冬肯吃苦,这是好事,不过只会吃苦,而不动脑子,还是没什么前途,我觉得,咱们是不是考虑考虑,可以叫涂冬自己代理快递公司,我认为,快递这个行业,将来的发展空间不会小,又没有太多的技术门槛,倒是很适合涂冬,他与其帮着别人干活,还不如自己做老板。”秋素青一惊,连连摇头,说道:“这个恐怕行不通,不是因为别的,自己做老板说的容易,那得需要不少钱的,我哪儿有钱支持他?”
纪洪亮坐在旁边,半天都没说话,听到这里,不由得笑道:“二哥这个主意不错,其实代理快递公司,不需要很多钱,多一点儿的,也就三五十万吧。”李怀玉似乎明白了李鹤年的用意,跟着说道:“是啊,素青姐,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既然涂冬对这个行业有兴趣,咱们何不想想办法帮他呢。”秋素青苦笑道:“我不是不想帮他,可是怎么帮他呀,咱们家要是有钱,他也不会这么拼命了。”李鹤年笑道:“素青,我看这样吧,你拿给我的那几十万,我暂时还用不着。”秋素青急道:“怎么会用不着呢?鹤年,你是不是嫌少呀,我真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我”李鹤年见她会错意,赶紧摆摆手,笑道:“你别急,我这不是跟你商量吗,不瞒你说,纪阳这个春节没回来,就是等着要把北京那套房子脱手,听说价钱谈的很不错,估计能有两百万,说实话,房子卖出这个价,我也没有想到,另外,慎行那儿又向公司借了一百万,再加上我和怀玉的积蓄,还掉那笔款子,已经是绰绰有余,所以我就寻思着,你的这笔钱,暂时还是不要动的好,你可以拿去给涂冬,作为启动资金,找家靠谱的快递公司,代理他们的业务,我相信涂冬肯定能行。”
秋素青犹豫不决,李鹤年的这些话,句句撞在她的心坎上,天下的父母,有谁不希望,自己的子女成龙成凤,可是她欠李鹤年的,实在太多太多,再让她拿回自己的那笔钱,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李怀玉劝道:“素青姐,钱是死的,人是活的,钱只有用在刀刃上,才能产生更大的价值,我二哥他说的在理,咱们不能为了眼前的利益,浪费孩子的前程,你就答应了吧,何况这是投资,不是白白花掉,涂冬有了这笔钱,他就能挣回来更多,我二哥这么聪明,不会做亏本生意的。”
秋素青长叹一声,说道:“那我也得问问涂冬的意见,自己做老板固然好,但是各方面的压力也很大,不知道他有没有这个胆量?”李鹤年呵呵笑道:“这个不用问,我敢肯定,涂冬绝对有这个胆子,好歹他也跟了我这几年,不会这么没出息。”秋素青兀自沉默不语,举棋不定,纪洪亮起身笑道:“我看就这么说定了,二哥,这会儿没啥事了吧,咱们是不是赶紧摸几圈,再不抓紧时间,待会儿就该吃饭了。”
当晚,涂冬疲惫不堪的回到家,却见母亲独自在客厅枯坐,脸上愁云不展,像是有什么心事,不禁有些奇怪,自己盛来一碗稀饭,就着几片腊肠,狼吞虎咽的吃将起来,一边吃,一边问道:“妈,今天谁来了?李总吗?”秋素青微微一怔,问道:“咦,你怎么知道李总来过的?他给你打电话了?”涂冬笑了笑,说道:“不是李总来过咱们家,你又为啥发愁?你除了担心他,还能担心谁?”秋素青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难道不担心你吗?小没良心!”涂冬知道说错话,连忙笑道:“对不起,对不起,妈,我不是这个意思,李总的身体还好吧,我一直想去看看他,就是抽不开空。”
秋素青瞧瞧儿子,走过来坐到他跟前,思忖良久,说道:“涂冬啊,你现在这个工作,干的究竟怎么样?”涂冬一愣,吮着筷尖,想着说道:“应该还行吧,反正多干多拿,少干少拿,不干不拿,只要我多卖点儿力气,收入肯定不比新华美差。”秋素青又问:“那么,如果你自己做老板,代理一家快递公司,你觉得能行吗?”“啪嗒”一声,涂冬的筷子掉在桌上,怔过半晌,他才捡了回来,笑道:“妈,你开什么玩笑,快递公司,哪儿是我想代理就能代理的?那得不少钱呢,怎么,你不会告诉我,你中了彩票吧!”
秋素青拍拍他的胳膊,说道:“那些你先别管,我就问你,如果你代理快递公司,到底能不能行?一年能挣回来多少钱?”涂冬这才发觉,母亲言之有物,说道:“按照我们公司目前的业务,除去人员工资等等,一年至少能挣十来万,妈,你别卖关子好不好,究竟怎么回事?你真中彩票了?”秋素青说道:“去去去,你看我的样子,像是中了彩票吗?涂冬,李鹤年今天是来过咱们家,他说,想让你自己做老板,代理快递公司的业务,还说快递行业的未来前景不错,如果你有这个信心,他可以把咱们的那笔钱,先挪出来由你用,你知道,我是不懂这些的,所以,这件事情,你得自己拿主意!”涂冬瞧着母亲半天没吭声,秋素青想着叹了口气,又道:“你李叔叔的心思,我当然明白,他是在为你指出一条明路,希望你将来能有出息,不说怎么风光,至少不要永远寄人篱下,瞧着别人的脸色吃饭!”
涂冬夹了一片腊肠,放进嘴里,慢慢的嚼着,点头说道:“妈,我觉得可以!”
秋素青问道:“真的?你真有这个信心?”
涂冬思忖片刻,又道:“妈,我是这样想的,咱们欠了李叔叔那么多的钱,现在还给他几十万,只是杯水车薪,这还不谈人情和利息,凭我现在的能力,就算把我累死,每年最多也就挣个五六万,哪怕不吃不喝不用,至少还得三十年才能还清,所以,无论有没有信心,我都没有别的选择,如果我的运气够好,十年吧,希望十年之内,我能还清所有债务,然后再好好的孝敬你,这样我爸泉下有知,也就能够瞑目了!”秋素青忽然伤感起来,摸摸儿子的脸颊,说道:“涂冬,是妈太没用,让你吃了这么多苦!”涂冬赶紧摇头,说道:“妈,你别这么说,你生我养我,就是对我最大的恩赐,其实爸死后的这些年,你是最不容易的,如果我早知道爸的那些事,我不会让你一个人承担的,行了,妈,李叔叔这是为了咱们好,你不要拒绝他的好意。”说着,他笑了笑:“而且,我一直盼着,你能和李叔叔再续前缘,你们俩都喜欢对方,干嘛总是扭扭捏捏呢?”
秋素青脸红起来,斥道:“这关你什么事?多嘴多舌!”)≈!
涂冬笑道:“不是我多嘴多舌,是我瞧着你们俩太磨叽,为你们着急呢。”
秋素青说道:“你着什么急,你就不怕你爸不高兴?”
涂冬呵呵又笑:“我爸才不会呢,我的性格随他,所以我知道他的想法,只要你能过得幸福,他肯定赞成。”秋素青叹道:“你是很像你爸,待人忠厚没私心,不过涂冬,我和你李叔叔的事情,你以后最好别再提。”涂冬愣道:“为什么?李叔叔说什么了吗?”秋素青摇头说道:“他没说什么,是我觉得这事恐怕不成。”涂冬笑道:“你是拉不下面子,还是有别的什么顾虑?妈,现在是新时代,不讲究从一而终的,再说当初你和李叔叔,本来就是两情相悦,而且谁都能看得出来,李叔叔这些年,始终对你念念不忘,要不然,他怎么可能帮着咱们家”秋素青打断他道:“我说的就是这个!”涂冬不解,问道:“妈,你什么意思啊,我没听明白。”秋素青摆摆手,起身说道:“你不用明白,总之,你记住我今天说的这些话,无论我和你李叔叔将来如何,你都不要过问,更不能在他们家人面前提起,尤其是李倩,听见没有?”涂冬错愕的点点头,想着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不会提的,我和李倩难得才能见次面,没事提这些干嘛。”
秋素青笑了笑,说道:“快吃吧,吃完了赶紧去休息,瞧你累得这样。”
涂冬重新端起饭碗,扒拉着笑道:“我不累,生命在于运动,以前整天坐办公室,反而腰酸背痛,现在虽说每天都是一身臭汗,但是回家洗个澡,睡觉甭提多香呢。”秋素青不再多言,坐回到沙发上,随手拿起遥控器,漫不经心的翻着电视频道,忽然本地电视台的一则人物专访,吸引住她的目光——丁嗣中西装革履,满面红光,端坐在摄像机前,侃侃而谈,在向全市人民致以新春问候的同时,也表达出对新华美集团的未来发展,他本人具有十足的信心和动力,主持人问及前任董事长李鹤年近况的时候,丁嗣中稍作思考,笑道:“李总的手术很成功,身体恢复的不错,包括我在内,咱们所有的新华美员工,都是非常感谢李总,为新华美集团作出的卓越贡献,如果还有可能,我希望李总能够尽快回到新华美,继续带领我们往前走,至于大家所关心的问题嘛,我只能说,我相信李总是清白的,法律最终会作出公正的判断,还给李总一个公道。”
涂冬冷哼一声,说道:“猫哭耗子假慈悲,李总现在这个样子,最开心的就是他。”
秋素青笑了笑,叹道:“人嘛,起起落落很正常,就你李叔叔如今这个身体状况,退下来也没什么不好,官儿做得再大,钞票挣得再多,如果没有一个健健康康的身体,终究都是虚妄。”涂冬吃完饭,兀自收拾碗筷,笑道:“一码归一码,我看呀,新华美摊上这么一位董事长,迟早都要完蛋,妈,你是不知道的,丁嗣中在地产公司的这几年,巧立名目,弄虚作假,不知道帮着他儿子挣了多少钱,他以为他很聪明,其实早就有人反应过了,说他儿子送来的那些建材,价格比市场上的高出至少两成,只是李总全都压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