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五万?”杜慎言、林凡和杜林皆是一惊,失声叫了出来,李倩连连摆手,哑然失笑道:“你们别听他胡扯,这是日元,他刚去日本出差的,兑多的日元,就没再换回来,特意留给杜林玩玩的。”林凡抿嘴笑道:“吓我一跳,我就说嘛,怎么能给孩子这么多钱,难道慎行真成了大财主?”杜慎言对于汇率没有什么概念,也有些好奇,问道:“这个五万日元是多少?”杜慎行笑道:“放心吧,没多少,大概三千人民币左右!”即便如此,这份压岁钱也很不菲,林凡不由得心中一动,也摸出一沓钱来,塞到李倩手里,笑道:“李倩,实在不好意思,我没来得及准备红包,这个你们先收下,千万不要介意!”李倩哪里肯收,急忙推却,林凡又道:“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呢,就当是给我未来侄子的,慎行啊,你可得赶紧加把油,杜林还盼着有个弟弟呢,杜林,你说是不是?”
杜林怔了一怔,尚自不得要领,瞧瞧手里的日元,问道:“小叔,这钱能用吗?”
众人顿时大笑,关于人情往来,杜慎言向来不如林凡圆滑,见她做出这个动作,也觉得十分在理,所以并不反对,毕竟她是杜林的妈,有来有往很正常,跟着笑道:“李倩,林凡给你的,你就拿着吧,替孩子先存着点儿,走走走,咱们上楼,再站在这儿吹风,我可是快吃不消了。”妯娌两个往前走,杜林跟在中间,兄弟二人随后,杜慎行拽拽杜慎言的衣袖,低声笑道:“怎么,决定复婚了吗?”杜慎言不置可否,反问道:“你什么时候去日本的,都不说一声,难怪这段时间,见不到你的踪影。”杜慎行笑道:“公干,公干,明年新产品就要上马,公司派我去日本总部沟通交流。”
杜慎言问道:“你一个人?”
杜慎行笑道:“不是,我是跟着董事长去的,不然我这个日语水平,去了还不得抓瞎,总共一周时间,时间太紧,就看了看富士山,别的啥都没玩到。”“董事长?”杜慎言想起张茗曾经告诉他的那些话,又问:“你们董事长是个女的吧,听说长得挺漂亮的!”杜慎行瞧瞧他,失笑道:“这你也知道?是啊,是个女的,确实长得很漂亮,不是,大哥,你什么意思啊,董事长是女的,我就不能跟她出差吗?”杜慎言揽住他的肩膀,转过一个楼道口,呵呵笑道:“我又不是老封建,问问而已,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杜慎行笑道:“我紧张了吗?”
杜慎言笑道:“我觉得你有点儿紧张。”
杜慎行笑道:“胡扯,行行行,你说啥就是啥吧。”
一行五人回到家中,杜禀实和蒯秀英虽然已经就寝,却也没有深睡,听着屋里有动静,似乎是杜慎行和李倩来了,便赶紧双双起床,穿好衣服走出来,杜慎行带着李倩,规规矩矩向二老拜年,老两口乐得眉开眼笑,连声称好,此时,零点的钟声早已过去,屋外的喧嚣,终于暂告平息,很久没有这么一家人,齐齐整整的聚到一起,蒯秀英又瞧着杜慎言和林凡,仿佛有了几分破镜重圆的意味,以为杜慎言总算想明白了,心下不禁又喜又慨,所以顾不得夜深人静,即要跑去厨房准备夜宵,林凡极有眼力见,连忙拦着她,笑道:“妈,这个家里我都熟,还是我来吧,你坐着陪他们说说话。”蒯秀英笑道:“我知道你熟,这家本来就是你的,行了,行了,咱们一块儿吧,我正好有话问问你!”
林凡心知肚明,笑着点点头,跟着蒯秀英走进厨房,这边杜慎言打来热水,准备让杜林洗漱完了睡觉,杜禀实坐在客厅的方桌旁,拆开一包大熊猫,杜慎行笑道:“哟,大熊猫,这烟是嫂子拿回来的吧。”杜禀实呵呵笑道:“那当然,我哪儿有钱买这个,来来来,你陪我抽一根,慎言啊,你也来一根!”杜慎言摆摆手,又指指杜林,笑道:“你们先聊,我得安排好杜林。”杜禀实也不勉强,杜慎行替他点了火,又笑:“爸,本来我还觉得太晚了,生怕打扰你和妈休息,所以想着明天早上再过来,可是李倩不同意,说是必须今天赶回来,给你们二老拜个早年。”杜禀实十分大度的笑道:“哎呀,这是何必呢,咱们小门小户的,没有这么多规矩,李倩啊,春节期间,你爸那儿怎么打算的?如果方便的话,我和慎行他妈准备初三过去瞧瞧他。”李倩笑道:“这段时间,我爸都不打算出门,随时欢迎你们二老,另外,我姑妈他们这几天也在,家里头热闹着呢。”
厨房里,蒯秀英煮了一锅汤圆,又拿出一包新疆大枣,林凡系着围裙,极为干练的就地取材,片刻,张罗出几份荤素点心,蒯秀英瞧着这位大儿媳,问道:“林凡,跟我说实话,你和慎言到底咋样了?”林凡笑了笑,说道:“谢谢妈的关心,慎言说,咱们的事情不急,以后再说吧。”蒯秀英愣了愣,说道:“这叫什么话,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随便开玩笑,怎么能以后再说呢?”林凡盛着汤圆,又将那包大枣投进锅里,笑道:“我们不是开玩笑,确实现在这个情况,我得给慎言留点儿时间,他说,不管怎么样,咱们以后还都是一家人,充其量就是缺个手续,其实我觉得,那也没什么。”
蒯秀英“哦”了一声,有点儿明白过来,笑道:“是啊,是啊,是得给他留点儿时间,林凡,过去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总之大家都是为了杜林,这孩子没个妈,确实瞧着让人怪可怜的,以后有空,你就多往家里走动走动,你要是愿意,长住在这里也行,今年开过春,慎行也要结婚了,我真希望咱们一家人,都能太太平平的,别再闹出什么不顺心的事情来,哦,对了,你是见过世面的,你说李鹤年的官司,他到底能不能打赢呀?”林凡微微摇头,笑道:“妈,我实话实说,他想打赢这个官司,估计很难,毕竟人证物证俱在,现在最好的情况,就是争取宽大处理,希望少判几年吧!”
蒯秀英叹了口气,点头说道:“我也明白,哎呀,他怎么就摊上这么件事呢?”
林凡舀着大枣往碗里搁,笑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祸兮但福,有些事情,谁都想不到的,不过,妈,你也别太担心,据我所知,外头各方面的风声,还是偏向李鹤年的居多,包括咱们省台那边,大家的观点也有分歧,大部分人认为,李鹤年其实不算贪,三百多万,对于他这样身份的人来说,根本不值一提,真要存心贪污,三个亿也能弄回来,他只是运气不好,捡了块砖头就被捉。”蒯秀英莞尔笑道:“谁说不是呢,确实就是捡了块砖头,我是真没想到,李鹤年居然穷成这样。”她瞧着林凡有些不解,又笑:“我的意思是说,新华美是大企业,每年能挣那么多钱,他是董事长,不该这么寒酸的。”
林凡想了想,说道:“或许也未必吧,妈,咱们都是家里人,躲在家里说着玩,我觉得李鹤年不一定真寒酸,他为了补齐赃款,所以急着要卖房子,可能只是做做样子而已,好让外面的人知道,他们李家就这么点儿家当了。”蒯秀英一惊,思忖片刻,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很有这个可能。”林凡做了个“嘘”的手势,又指指客厅,笑道:“行了,妈,咱们不聊这个事,万一被李倩听见了不好。”蒯秀英赶紧噤声,笑着点点头,便不再多说,须臾,二人捧着红枣汤圆,还有几份点心,走出厨房来至客厅,就见杜禀实正在高谈阔论,说的却都是些陈年旧事,蒯秀英的耳朵都起了老茧,打断他道:“哎哟,得了吧,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就省点儿口水吧,来来来,李倩,快吃点东西暖暖身子,一会儿还要回去,咦,杜林睡了吗?林凡,你把这碗端去给杜林,让他吃完再睡!”
初五的早晨,天空极其诡异的响过几声春雷,及至午后,竟然下起小雨来,李鹤年站在家中书房的窗前,听着屋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打在几株芭蕉叶上劈啪作响,正在独自出神,李怀玉悄悄走了进来,望着他越见消瘦的背影,等了一会儿,方才说道:“二哥,咱们该去医院了。”李鹤年转过身,笑道:“明天再去不成吗?你就让我多在家住一天,我是真不想闻到医院的那个味道。”李怀玉笑道:“你想多在家住一天也成,不过你明天得一早赶过去医院,老主任要为你做检查。”李鹤年伸伸懒腰,坐到椅子上,叹着气笑道:“人到了这个份上,真是没意思,什么自由都没了,怀玉,有时候,我就在想,要是人生能够重来,那该多好呀。”李怀玉坐到他的对面,呵呵笑道:“我还想呢,怎么可能呢。”李鹤年摆摆手,笑道:“没什么不可能,庄子梦蝶的时候,他也在想,究竟是他梦到蝴蝶,还是蝴蝶梦到他?这是一个难题,所以转世轮回,未必就是迷信,只是咱们的科学,还没有发达到那种地步,足以明确解释这个难题,咱们谁也没有死过,说不定死亡,正是另一种开始呢?”
李怀玉微微一惊,说道:“二哥,你在瞎说什么呢,什么死不死的,我可警告你,别动那种歪心思!”李鹤年哑然失笑道:“怎么,你以为我想轻生?不不不,我在跟你讨论哲学,庄子就是一位伟大的哲学家,他的妻子过世时,惠子去看他,见他击缶而歌,于是很生气,骂他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庄子却是认为,人本无生命,亦无形体,甚至连呼吸之气都没有,后来有了气息,气息转为形体,形体变成生命,接着生命又走向死亡,这个过程,就像四季变幻,属于自然的规律,生命的道理,为什么要悲伤呢?”
李怀玉笑道:“但是,我听说不是这么回事,好像是庄子的老婆偷人,后来被他发现,羞愧而死,所以庄子才高兴的。”李鹤年哈哈大笑,说道:“你那都是野史谬闻,现在俗称地摊文学,根本经不起考证。”李怀玉笑道:“嗯嗯嗯,你说的都是正史,我说的都是地摊文学,好了吧,不管野史正史,反正我就明白一件事,人只要活着什么都好,人要是没了,什么都不好,二哥,我不知道人死后什么样子,但是我知道,死者的亲人肯定很难过,所以你最好不要胡思乱想,乖乖的听话,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对我们来说就是最好的。”
李鹤年颇觉无趣,说道:“行行行,我说不过你,怀玉啊,李倩今天去哪儿了?我怎么没见到她。”李怀玉说道:“她陪慎行去了宁海老家,昨天晚上,不是跟你说过的吗?怎么你都忘了?”李鹤年这才想起来,拍拍脑门,笑道:“哎呀,我这个记性,真是不中用了,前头说完,后头就忘。”李怀玉笑道:“二哥,咱们既然不去医院,那我陪你出门转转吧,稍微散散心,免得你在家里瞎琢磨。”
李鹤年问道:“去哪儿呀,不会是去你家吧!”
李怀玉微微笑道:“咱们去素青姐家,好不好?”
李鹤年想了想,摇头说道:“不去,不去,我是个病人,这大过年的,去别人家不好,人家会忌讳的。”李怀玉啼笑皆非,说道:“二哥,你还管这些?合着你去素青姐家忌讳,去我家就不忌讳了?啧啧啧,看来你对素青姐,还真是不一样,什么事情都为她考虑到了,得了,得了,我随你的便,你要是不愿意,那我就陪你说说话。”
李鹤年倏然起身,笑道:“那好,不忌讳就不忌讳,省的你多心。”
李怀玉睨着他,笑道:“我多什么心呀,是你自己多心,我好心好意,劝你出门走走,再说素青姐忌讳谁,也不会忌讳你呀。”李鹤年大步朝着门外走去,说道:“快走,快走,哪儿来这么多废话,也不知道涂冬在不在家,他如果在家,那咱们还能打个四圈!”李怀玉不禁莞尔,苦笑着跟在他的身后,说道:“这个嘛,你还是别指望,涂冬现在忙着呢,要不我叫上洪亮吧,咱们三个,一块儿叨扰素青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