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得望和徐黎华的两条人命案,至今悬而未决,杜慎言也猜到路州公安方面,不会善罢甘休,顺藤摸瓜找上自己,只是时间问题,所以并不感到意外,不过他心里颇为坦荡,没做亏心事,自然不怕鬼敲门,找就找吧,自己倘若打定主意,守口如瓶,他们照样没辙,忽然又想到关淼亲自赶赴麋林,为自己开脱窝赃的嫌疑,这么说,其实在此之前,刑侦支队早就在他身边安下了眼线,所以才对他的动静一清二楚,不由得又惊出一身冷汗,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许多念头,看来他与冯坤之间的联系,以后得慎之又慎,想到这儿,叹道:“随便吧,我没关系,身正不怕影子斜,替我谢谢你表哥!”
虞振伟听着他的声音,仿佛有些倦怠,想了想,说道:“杜哥,咱们俩什么交情,那是不用多说,我这边一有消息,就会立刻通知你的,嗯,不过我还有句不该问的话。”杜慎言忙道:“不该问就别问!”听着电话那头,虞振伟沉默了一会儿,杜慎言又道:“小虞啊,你是我的好兄弟,我可以向你保证,杜慎言绝没有做过犯法的事情!”
虞振伟呵呵笑了笑,说道:“行,我明白!”
挂断电话,杜慎言盯着手里的手机,怔怔的出神,杜林从房里走出来,问道:“老爸,谁的电话?”杜慎言冲他微微一笑,推着他回到房间,说道:“是你小虞叔叔。”杜林一边往里走,一边“哦”了一声,倒不起疑,笑道:“老爸,明天咱们去哪儿玩?”杜慎言仰面倒在床上,伸着懒腰,说道:“还玩?我都快累死了,明天我想睡觉!”杜林摇着他,央求着说道:“老爸,别呀,我们还没去颐和园呢。”杜慎言摸摸儿子的脸蛋,笑道:“你看看你自己,晒得跟黑炭似的,我看了天气预报,说是后天有雨,咱们还是后天去吧,这几天真是吃不消,要不是为了你,我才懒得到处跑呢。”
杜林无可奈何,叹道:“好吧,那我明天去找齐老师玩。”
杜慎言侧过身,用手撑着脑袋,笑道:“你的小女朋友呢,你可以打电话给她呀!”
杜林说道:“我才不要,我又听不懂她说话!”
杜慎言笑道:“那你还跟人家交换电话?”
杜林没好气的说道:“这叫礼节,你懂不懂,她问我要电话号码,我总不能不给吧。”
杜慎言哈哈大笑:“好好好,我不懂,哈哈哈!”
杜林被他笑得脸上挂不住,说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杜慎言揽过儿子,抓住他的手,又笑:“我是在笑,我的儿子终于长大喽,居然还知道害臊,哎,你那个小女朋友,叫什么名字来着?”“她叫爱丽丝!”杜林说着,忽然意识到什么,连忙又道:“什么小女朋友,胡说八道。”杜慎言没理会他,继续问道:“那你觉得她长得好看吗?”杜林骑到父亲的身上,撒起娇来,说道:“哎呀,有你这样做老爸的吗,我还是未成年儿童,就知道瞎说,她好不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杜慎言笑道:“当然有关系啊,你要是喜欢爱丽丝,那就把她娶回家,老爸支持你,怎么样,够意思吧!”杜林捏着他两边的腮帮子,说道:“叫你瞎说,叫你瞎说,回家我就告诉奶奶,说你全没个正经,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看奶奶怎么收拾你!”杜慎言一把抱起儿子,在屋子里头转了转,开怀大笑道:“你告诉奶奶吧,奶奶高兴还来不及,她的乖孙子,现在有女朋友喽!”
父子俩嬉笑打闹,过了好一阵子,才算消停下来,其实杜慎言不全是开玩笑,家中有儿初长成,毕竟让他欣慰不已,尽管尚未步入老年,但他已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这种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天伦之乐,是那样的令人心情舒畅,再多的烦恼,也能一扫而空。
同样无比期盼天伦之乐的黄永泰,却在这些日子里,陷入重重的困扰和彷徨,孟彪那天与他一番长谈,不可谓不推心置腹,且句句戳在他的心头,迄今为止,他所有的一切,无不来自于刘明山,朱汉成把他视作心腹,当然也是瞧在刘明山的份上,更别说刘沁的那个大伯刘柏楠,更是副市长张子远的挚交好友,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与刘沁分手,刘明山自不必多说,张子远、朱汉成等人肯定也会对他痛下杀手,怎么捧他上来的,就会怎么摔他下去,所以眼下这个时候,无论如何,是不能走漏半点风声的。
黄永泰不禁感到有些后悔,倒不是后悔与司晓曼如何如何,而是后悔自己太糊涂,做事不干不净,得意忘形,被人揪住小尾巴,世上当然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是他的这堵墙,未免也稀松过头,完全打乱他的节奏,他已经意识到,就目前的形势而言,自己很难再脱离孟彪的掌握,唯有与之合作,才有一线希望,那么孟彪要送给自己的那份大礼,究竟是什么呢?黄永泰苦思不解,却又忍不住去想,越想越想不明白,直至头疼不已。
最让黄永泰坐立不安的是,自打他带回来那件蕾丝情趣内衣后,妻子刘沁看他的眼神,便变得有点古怪,他送给郑红娟那条铂金项链,看来也是步欲盖弥彰的臭棋,黄永泰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的自乱阵脚,惊慌失措,连连做出令人费解的举动,偏偏刘沁又是个闷葫芦,心里即使有所疑虑,也是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黄永泰便无从得知她真实的内心状态,于是纵有巧舌如簧,也难以对症下药,防患于未然,奈何奈何!
看着窗外满天的阴霾,雷电劈空,轰隆隆的不绝于耳,一场暴雨如期而至,黄永泰坐在办公桌前,心绪不宁的摁着太阳穴,忽然电话铃声响起,黄永泰蓦然一惊,似乎有些不好的预感,犹犹豫豫的接过电话,问道:“你好,我是黄永泰!”
电话那头有人笑道:“黄科长,你好,是我,葛诚!”
黄永泰下意识的看看办公室的同事,故作镇静的笑道:“哦,你好,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啊,是是是,请说!”他取过纸笔,刷刷写下两行,又道:“你是怎么知道的?嗯,嗯,好好,谢谢你!”说着,挂断电话,黄永泰的眉头便拧到一处,因为一件合同诈骗案,黄永泰已经忙了两个多星期,案件本身并不复杂,有个叫蔡兵的犯罪嫌疑人,假扮官二代,并且私刻印章,与多家企业签订购销合同,也不知是蔡兵的骗术实在高明,还是那些企业的领导太蠢,竟然被他屡屡得手,其涉案金额竟然高达两百多万,直至最近才露出马脚,经人举报后,黄永泰即刻带领同事展开破案工作,很快便掌握住了大量犯罪事实,但是蔡兵已是闻讯潜逃,杳无踪迹,葛诚此刻打来电话,告诉黄永泰说,他们有兄弟看见,蔡兵现在躲在路水市的一家农舍内,如果立刻实施抓捕,应该还来得及,黄永泰虽然能够保持镇静,心里却是又惊又喜又惧,想着孟彪等人的手段着实了得,他这儿漫天撒网,一无所获,甚至以为蔡兵早已遁逃外地,却不曾想,倒被葛诚轻轻松松捞了个正着,想到这儿,黄永泰不禁心下骇然,暗道,他们这是在向自己示好?抑或示威?还是两者皆有?但是无论哪种可能,对他来说都没分别,孟彪就是向他传递一种信号,合作还是分手?答案显而易见!
冒着大雨,黄永泰带人赶到路水,当他们闯进房间的时候,蔡兵已经听见动静,正打算越窗而逃,黄永泰见状疾步跨前,不由分说,一把将他揪倒在地,反拧过胳膊,疼得蔡兵哇哇大叫,黄永泰用膝盖顶住他的腰眼,接着在他后脑勺上,连扇了好几下,怒道:“你他妈倒是跑呀,继续给我跑呀,看我弄不死你!”蔡兵苦不堪言,连连告饶,从同事的手里接过手铐,“咔擦”两下,黄永泰拷住蔡兵的双手,确定蔡兵无法反抗,他这才站起身,恶狠狠的骂道:“畜生,骗子,狗东西,王八蛋!”骂一句踢一脚,跟在他身后的几位同事,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经侦科的黄科长,今天到底怎么如此激动,平时碰到这种事情,根本用不着他如此大动干戈,不过瞧着刚才这几下兔起鹘落,眨眼便将蔡兵制得服服帖帖,毫无还手之力,没想到黄科长的身手,竟也这般厉害!
晚上,黄永泰回到家,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坐到沙发上抽起烟来,刘沁捧来碗绿豆汤,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笑道:“今天你没有喝酒,怎么也回来这么晚,局里有事?”黄永泰将大半截香烟,掐在烟缸里,点头说道:“下午抓了个在逃嫌犯,一直审讯到现在才算完,你今天回来的也挺早的呀,怎么?没去于阿姨家里?”刘沁坐到他的身边,笑道:“夏医生的小姨家有事,于阿姨去帮帮忙,这个星期都不在家,所以我就回来的早喽。”黄永泰呵呵笑着,端起那碗绿豆汤,还热乎乎的,尝了两口,笑道:“糖放得有点少,不够味!”
刘沁托着下巴,说道:“现在提倡减盐减糖行动,多吃清淡,身体才健康,我煮的这些绿豆汤,本来是打算让你解酒的,最近这半年,你是三天一小宴,五天一大宴,吃得满肚子都是荤油,回来再不知道忌口,以后还不得胖成猪!”黄永泰摸着肚子,笑道:“我觉得还好吧,到了咱们这个年纪,发福是正常的,哎,刘沁,你是没看到我今天抓那个骗子,我就这么揪住他,使劲往下一拽,然后这么这么”他一边说,手里一边比划,刘沁微笑着看着他,黄永泰继续说道:“我还没怎么用劲呢,那小子就乖乖的趴下了,然后我又给了他好几下,那小子疼得直哼哼,像他这种害人精,就得趁机教训教训,不然他不长记性!”
刘沁摇摇头,失笑道:“你是警察,不可以乱打人的。”
黄永泰笑了笑,摆手说道:“偶尔练练也无伤大雅,活动活动筋骨嘛,你不用跟我上纲上线。”刘沁说道:“我没跟你上纲上线,我是叫你注意影响,这些细节方面的问题,若是不注意,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等到有了机会,说不定谁就能告你的黑状!”刘沁自是无心之言,黄永泰却是听得心中一颤,脱口说道:“告我的黑状,谁敢?”刘沁听他语气不善,忙道:“我只是随便说说,你现在在分局做事,上上下下那么多双眼睛,难保有人对你心存不轨,所谓威不足者才多怒,信不足者才多言,真正的强者,是不会处处显得咄咄逼人的,永泰,你没发觉你最近的状态,有点跟以前不一样了吗?”
黄永泰愣了愣,呵呵笑道:“是吗,哪儿不一样?”
刘沁说道:“我也说不清楚,反正不太一样,特别是你这次出差回来,像是变了个人,有点有点莫名其妙!”黄永泰哈哈大笑,说道:“我看你才是莫名其妙,好端端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刘沁轻声笑道:“那是你自己感觉不到,还有,你笑起来的声音和样子,也好像特别假,用句什么词形容呢,嗯,对对对,皮笑肉不笑!”黄永泰的笑容,果然僵硬起来,弄不清刘沁的话里,是否别有用心,想着问道:“刘沁,你什么意思?”
刘沁瞧瞧他,说道:“哟,跟你开玩笑呢,你不是当真了吧!”
黄永泰又再干笑两声,说道:“刘沁,你现在说话的腔调,都是跟谁学的?阴阳怪气,神神叨叨的,你说我不一样,我还说你不一样呢,自从你经常去于阿姨他们家,就变得古里古怪,刻薄刁钻,没有以前那样体贴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