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长城非好汉,到了长城腿挤断,尽管晴空无云,酷日炎炎,作为人类文明历史奇迹之一的中国古长城,还是一片人山人海,万头攒动,父子俩来到北京的第四日,便与齐熙兰结伴而行,坐上长城一日游的旅游大巴,本来三人皆是兴致勃勃,且有所心理准备,可是跳下大巴,看见一眼望不到尽头的巨龙身上,到处都是熙熙攘攘,水泄不通,杜林抬头看了看太阳,未曾抬腿,已经泄了半口气,说道:“老爸,这么热的天,这些人都是来玩命的吗,就不知道找个地方歇歇,凑什么热闹呀?”杜慎言莞尔笑道:“你这话才没道理,你能来,人家为什么不能来,热闹点儿不好吗?合着八达岭上一个人都没有,你不觉得瘆得慌?”
他们父子说着话,扭头发现齐熙兰站在旁边,仰头望着八达岭,口中念念有词,神色极其虔诚,杜林不禁感到奇怪,问道:“齐老师,你在说什么?”齐熙兰忽然张开手臂,哈哈大笑道:“长城,太不可思议了,杜林,咱们快走,我都快等不及了。”杜林被她拽着胳膊往前跑,穿过拥挤的人群,跨上石筑的台阶,忽然见到烽火楼里,有家纪念品专卖店,二人便即溜了进去,左看看,右看看,煞是欢喜,只觉得这个也好,那个也棒,齐熙兰叫来店员拿出几件,正在踌躇着选择哪样,杜慎言跟进来说道:“杜林,是你要买的吗?你傻不傻,旅游景点的纪念品,贵都贵死了,还一点用都没有,买回去都嫌占地方。”
店员笑道:“这位先生,难得带孩子来趟长城,买点纪念品也是应该的,不然不是白来了吗,我们这里是国营店,价格很公道的!”杜慎言点头笑道:“谢谢,谢谢,我们真不买,杜林,走啦,走啦!”杜林左右为难,他倒对什么纪念品,没有多大兴趣,可是见到齐熙兰恋恋不舍,于是甩甩父亲的手,说道:“哎呀,看看不行吗?老爸,你也真是的,出门旅游也这么抠门,早知道你这样,还不如在家呆着呢!”齐熙兰挑了一副折扇和一方砚台,交到店员的手里,问道:“请问,这两样多少钱?”店员指着柜台里的标签,笑道:“你看那儿都写着呢,扇子是四十五,砚台是两百二十八,总共两百七十三,就算你两百七吧,小姐,你可真识货,这个砚台是我们店里卖的最好的纪念品。”
齐熙兰虽然天性单纯,可毕竟来中国的时间不算短,于是笑道:“两百块卖不卖,不卖我就不要了。”对于她这样的老外,店员见得实在太多,如今老外也不好忽悠了,懂得讨价还价的越来越多,当即点头笑道:“行,那就两百吧,我这就给你包上!”齐熙兰像是捡到宝贝似的,咧嘴笑道:“谢谢,谢谢你们!”捧着包好的扇子和砚台,三人走出店外,杜林见齐熙兰笑得那么开心,不由得撇撇嘴,说道:“齐老师,你上当了。”
齐熙兰愣了愣,问道:“我为什么上当了?”
杜林形似十分老练,边走边说:“其实我爸说的不错,这种地方的东西,价格一般都是虚高,你拦腰砍一半,她们还能挣你个三四倍!”齐熙兰拍拍心口,笑道:“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呢,这个我当然知道,其实全世界都一样,无商不奸嘛,在我们纽约的时代广场上,那些小贩卖的东西,同样价格虚高,专门骗那些游客!”杜林惊道:“你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买?”齐熙兰加快脚步,走到前面,然后转过身,倒退着走,笑道:“因为我喜欢呀,其实这个砚台,我是买给你的,你喜不喜欢?”杜林更惊,问道:“买给我?”齐熙兰点头笑道:“是的,我知道中国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所以我送个砚台给你,希望你能更好的学习,然后天天向上!”她倒是入乡随俗,连“天天向上”这四个字都能信口道来,杜慎言不禁莞尔,笑道:“齐小姐,咱们中国人现在送孩子的学习用品,要么是钢笔,要么是书包文具盒,你挺别出心裁的,居然送了个砚台。”
齐熙兰一愣,问道:“送砚台不好吗?是不是有什么忌讳?”
杜慎言摆手笑道:“不,没有忌讳,也没什么不好,就是不太用得着!”
齐熙兰咯咯的笑道:“难道杜林平时不写毛笔字吗?”
杜慎言瞧瞧杜林,说道:“你问问他自己。”
不待齐熙兰再说,杜林已是笑道:“我写,谁说我不写的,我以后会天天练习毛笔字,老爸,不信你等着瞧!”杜慎言呵呵笑道:“我等着瞧什么,你练不练毛笔字,我才不管,我只要你的主科成绩不落下,将来考上重点中学,重点大学,我就功德圆满喽!”齐熙兰却不同意,说道:“杜大哥,你应该鼓励孩子的个性发挥,学习成绩固然重要,可是孩子不是学习的机器,他们有自己的爱好和需求。”
杜慎言笑道:“齐小姐”
齐熙兰又道:“哎呀,你还是叫我瑞秋吧,在你们中国,小姐是很不好听的称呼,我不喜欢别人这样叫我。”杜慎言捏了捏鼻子,想想倒也是,小姐这个名词,好端端的就被某种职业毁掉了,弄得现在不伦不类,刚要开口再说,忽听齐熙兰又问:“你为什么喜欢捏自己的鼻子呢,心理学的研究表明,喜欢捏鼻子是种不诚实的举动,还有匹诺曹一旦撒谎,鼻子就会变长。”杜林哈哈大笑,指着父亲说道:“老爸,终于有人指出你这个毛病了,这下子丢人了吧,原来你只要捏鼻子,就是在撒谎,嗯嗯,我以后知道了。”杜慎言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失笑道:“知道你个头,我发现你说话,越来越没大没小,我是你老爸,请你对我尊重点好不好?不然下学期的零花钱减半!”杜林吓得一吐舌头,立马闭上嘴巴。
杜慎言笑了笑,又道:“瑞秋小姐,哦,不是,瑞秋,其实是这样的,我以前看过几本杂志,上面有报道说,你们西方人崇尚自由,崇尚个性发挥,孩子到了十八岁,一般都是要离开父母独自生活的,话是不错,但是这样的教育方式,在咱们中国是行不通的。”齐熙兰笑道:“这个我也知道,中国人的家庭观念更强烈,很多人甚至结婚之后,还是选择和父母住在一起,但这不是扼杀孩子兴趣的理由呀,中国人对孩子的教育,批评多过鼓励,督促多过信任,还有句话说,棒打出孝子,惯养忤逆儿,这些都需要改变的。”
杜慎言摇头说道:“那是你们的想法,我们暂时还不能接受,孩子毕竟是孩子,没有父母长辈的管束,他们很可能做错事走弯路,甚至误入歧途,这不是信任不信任的问题,没有人不经教育,就能长大成人,明白事理,要不然干嘛进学校读书,干脆满世界放鸭子得了,而且你别听杜林这会儿说的漂亮,什么好好练书法,话好说,事难做,回头拿起毛笔,就喊腰酸背痛的也是他。”杜林皱着眉头,说道:“老爸,你至于这么说我吗,你能不能也对我尊重点儿。”杜慎言笑道:“哟呵,我这就不尊重你了,你告诉齐老师,你这个学期的期末考试,考了班级多少名?我难道还冤枉你不成?”杜林脸色一沉,紧走几步,跑到齐熙兰的身边,拉住她的手,说道:“你没冤枉我,我是考得不好,可你也别整天念叨呀,弄得我很没面子。”杜慎言失笑道:“我啥时候整天念叨的,要不是这会儿齐老师说起这些,我压根提都没提过,不过你知道没面子也是好事,以后才能知耻而后勇,发愤图强呢!”
杜林越听越觉得刺耳,说道:“那你呢,你又怎么样?爷爷总是骂你没出息,你就感到开心吗?亏我还帮着你说话,上次和爷爷吵了一架,想不到你跟爷爷没啥区别,都是一样的罗里吧嗦。”杜慎言为之语塞,杜林的话就像一根针,刺在他的心坎上,儿子说的没错呀,他自己就是个人生的失败者,有什么理由去说别人,不由得笑容僵硬起来,尴尬的又要去捏鼻子,杜林又道:“看看,你是不是又要不诚实?”杜慎言苦笑两声,说道:“没有,我想你说的也对,我是没什么资格说你,不过我希望你能比我好,长大以后,别像老爸这样窝窝囊囊。”杜林听他这番情真意切,不禁一愣,顿时心生愧疚,觉得自己刚才确实有些过分,连忙又再跑过来,拉住杜慎言的手,说道:“老爸,我也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对我好,就是有时候,说话缺少艺术性,让人听着不舒服,你得多学学小叔!”
杜慎言刮了下他的鼻子,笑道:“行了,咱们爷儿俩都是一伙儿的,老爸说话不中听,你就多担待着点儿。”杜林点点头,咧嘴一笑,齐熙兰瞧着这对父子俩,一会儿唇枪舌剑,一会儿又tian犊情深,故而想起远在故乡的母亲,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心里忽然泛起阵阵思绪,不知不觉停下了脚步,杜林瞧了瞧她,问道:“齐老师,你怎么不走了?是不是天太热,要不咱们歇歇吧,老爸,我想吃冰激凌!”杜慎言也瞧出齐熙兰的神色不对,于是点头笑道:“行,你们俩站在这儿看看风景,不要乱跑,我去买冷饮!”
杜慎言买了三只冰激凌,外带三瓶冰红茶,回来的时候,见齐熙兰跟杜林两个人,又是有说有笑起来,杜林个子矮,够不着城墙上的垛口,齐熙兰便将他抱到垛口之上,俯身朝外张望,杜慎言惊恐万分,急忙飞奔过去,大声叫道:“危险,危险,快下来!”齐熙兰双手抓住杜林的腰身,笑道:“我在抓着他,不会有危险!”杜慎言哪里管她说什么,一把便将杜林拽了回来,满头都是冷汗,说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怎么可能没危险呢,杜林,你也太不懂事了,这么高摔下去,连尸首都找不到!”他嘴里责怪着杜林,齐熙兰听着不是滋味,忙道:“对不起,杜大哥,是我抱他上去的,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好,那么就骂我吧,不要骂杜林,这不是他的错!”杜慎言心道,这老外也真是的,我已经骂了你了,你还听不出来?想着说道:“嗯,瑞秋,刚才确实很危险,以后千万不能这么做。”
杜林却是护着齐熙兰,说道:“老爸,是我要上去看看的,不关齐老师的事!”
杜慎言捏捏他的嘴巴,说道:“行了,都别说了,喏喏喏,我买的是雪糕和红茶,你们自个儿拿吧。”说着话,他四下里看了看,尚自心有余悸,便指着不远处的又一座烽火台,又道:“咱们还是去那儿躲躲吧,这天真是热得够呛!”三人便相继而行,来至烽火台内,果然清凉了许多,杜慎言靠在石壁之上,拿出冰红茶,一口气喝去大半,然后擦擦嘴,憨憨的笑道:“多歇会儿吧,我这浑身都是汗,再不补点水分,弄不好是要中暑的。”旁边几个老外经过,有老有小,瞧着像是一家子,其中一个中年女人,走过来便跟齐熙兰搭讪,二人说笑着聊了起来,杜慎言捅捅杜林的肩膀,问道:“哎哎哎,你能听得懂吗?”
杜林睨着他,说道:“拜托,我要能听得懂,还能上小学?你在搞笑吧!”
杜慎言当然是在开玩笑,又道:“那你猜她们在说什么?”
杜林呵呵一笑,点头说道:“那个女的大概是在问齐老师,旁边那个又胖又蠢的黑胖子男人,跟她什么关系,怎么会凑到一块儿的?”杜慎言知道他在揶揄自己,也不生气,哈哈笑道:“嗯,很有这个可能,还有那个贼头贼脑的坏小子又是谁呢。”杜林同样捧腹大笑,父子俩互相挤兑着,那家人中的一位小女孩,怯生生的走到杜林跟前,说道:“hi,canipywithyou?”杜林眨巴了几下眼睛,好半天才明白她说在说什么,顿时有些腼腆,结结巴巴的说道:“喔凯,喔凯,喔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