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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海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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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难眠阴阳隔两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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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手搭着手,臂挽着臂,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战士拖到了前排位置,依维柯却随着路面坍塌的范围越来越大,无可避免的严重倾斜起来,郎医生打开右侧车门,几乎就是摔出去的,他竭力的吊着门框,双脚勉强着地,司机也跟着跳了下去,同样抓住门框不放,希望尽量争取时间,梗着脖子,冲里面大喊大叫:“快,快,动作快点,要撑不住了。”

此时雨势虽然见小,风力却逐级加大,刮得司机和郎医生两个人站都站不稳,小战士在黄医生的搀扶下,终于挪到了车门口,咬着牙齿,强忍着断腿的剧痛,头朝下脚朝上的栽了出来,刚刚趴到地上,就看到眼前数条裂缝慢慢延展开去,心中暗叫不好,身下已然一轻,又是一整块柏油路面剥离崩裂,饶是他机灵过人,毕竟腿部负伤,又兼形势转瞬直下,根本没有来不及反应,只“啊”的一声,便混着泥沙和石块滚入谷中,几乎就在同时,黄医生刚把夏姌推至身前,依维柯接连几下剧烈的摇晃,二人皆是踉踉跄跄,还没等夏姌迈出腿去,车身已经翻转起来,支撑车辆的最后一块路面,终于彻底的塌陷了。

司机和郎医生两个人,眼睁睁的望着依维柯打着滚儿跌落下去,全都瘫坐在地,郎医生双手揪着头发,惊惧交加,跟着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哭得五内俱焚,司机亦是呆若木鸡,面如死灰,就这么眨眼的工夫,三条人命没了,这些都是他的错吗,如果他不把车停在这里?如果他肯冒雨往前赶赶路?司机魂不附体,怔了好一会儿,这才带着哭腔,冲着郎医生大声喝道:“哭什么哭有个屁用我难道不想哭吗还不赶紧下去救人”

夜半三更,杜慎言浑身打了个冷颤,从梦中惊醒过来,他坐在单人床上,望着灰暗无人的走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摸摸脖子上的汗,心跳无比剧烈,仿佛就要跳出来一般,自己这是怎么了?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为什么自己全都不记得?杜慎言起身下床,就感到心里像是着了火,烦躁不安的走来走去,虚汗将他的前心后背浸得透湿,怎么擦都擦不完,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但会是什么呢?杜慎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忽然眼眶处有些酸酸热热,竟然莫名其妙的掉下几滴泪水,他不算是个坚强的人,每逢伤心时,总爱哭鼻子,但像今天这样毫无来由的掉眼泪,却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杜慎言来回的快步转了几圈,胸中陡然升起一口郁气,似乎积蓄得已经太久,再也无法忍受,立时便要爆发出来,他发了疯似的拍打着铁栅栏:“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不想呆在这儿,他妈的快放我出去,有人在吗?你们他妈的听见没有。”杜慎言咆哮了半天,除了他的回音,四周死气沉沉的,就连个耗子声都听不见,杜慎言抬脚猛踹铁栅栏,又冲墙上的监控摄像头,竖出两根中指,可是依然无济于事。

杜慎言无奈的回到床边坐下,捏捏自己的眼角,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酸苦难耐,这他妈的到底怎么了?杜慎言使劲的拍了两下脑门,然后从枕头底下摸出那包中华烟,点起一根猛吸几口,想起晚间的时候,嵇骏对他说的那些话,不由得眉头紧锁。

晚上九点多钟,嵇骏如约而至,就跟昨晚一样,满怀善意,笑容可掬,先跟杜慎言唠了会儿家常,谈到殷南珊时,他才转入正题,笑道:“怎么样,考虑的差不多了吧,杜慎言,你自己算本账,是交二十万拍拍屁股走人划算呢,还是坐两三年牢房划算?咱们先不说钱的事情,光说留了案底,对你将来有什么负面影响,你应该很清楚,我知道你很不甘心,可是人生在世,哪有事事如意的,有的只是趋利避害,很多时候,咱们不能总想着最好的结果,而是得想想最不差的结果,你说是不是呢?二十万虽然不少,毕竟也没让你倾家荡产,就当买个教训,交交学费吧,我白天看你们那位殷总的意思,你只要肯开口,这钱她铁定会出,然后你再辛苦个几年,慢慢还给她就是了。”

杜慎言笑道:“嵇警官,我确实考虑好了,谢谢你的美意,不过实在不好意思,这笔钱我不会给,并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哪怕是一分钱,我都不会给的,因为我要给了这笔钱,我恐怕这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嵇骏甚是不解,问道:“有什么抬不起头的?韩信当年甘受胯下之辱,后来还不是出将入相,荣锦还乡,项羽倒是威风的很,宁折不屈,最后又怎样?落得个乌江自刎,杜慎言,你为什么非要钻那个死胡同?想开点难道不好吗?咱们不比韩信项羽,现实社会也是如此,识时务者方为俊杰,这话虽不中听,却是十足赤金的至理名言,我跟你说的都是心里话,都是为了你好,要不是看在你和黄永泰是哥们的份上,我真懒得管你这么多的闲事,你坐牢也好,留案底也罢,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杜慎言笑道:“案子还没结呢,你怎么知道我一定坐牢?”

嵇骏愣了一下,说道:“杜慎言,你是不是认为我有意要害你?”

杜慎言仰起头,不卑不亢的说道:“难道不是吗?你明明知道我是冤枉的,为什么不跟大家说清楚,你跟害我的那些人就是一伙的,说什么为了我好,不觉得太可笑吗?你要真的为我好,那就该挺身而出,仗义执言,为我洗脱嫌疑,嵇警官,我杜慎言虽然笨但是不傻,我要给出这二十万,就等于变相的承认罪名,我既然什么都没做过,为什么要给钱,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嵇骏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噌”的站起身,指着他说道:“好好好,杜慎言,你有种,你太有种了,既然你这么有种,那我也不跟你多说什么了,咱们还是公事公办,我走我的程序,你也可以请律师,有罪无罪,坐不坐牢,你就等着法院审判吧。”

嵇骏怒气冲冲的走出隔间,反手关上铁门,杜慎言忽然冲他笑道:“嵇警官,明天那个电话,你不会不让我打了吧?”嵇骏冷冷的说道:“打电话是你的权利,我无权制止,不过打多少电话,什么时候打,得由我说了算,你放心,我不会在这些事情上为难你的,我就是中间传个话,听不听的,你自己拿主意,你可以说我营私舞弊,也可以说我徇情枉法,这都没什么,我也不否认,我只跟你再说一句话,世道变了,好人未必有好报!”

凌晨三点一刻,已经连做两台手术的钟智和,蓬头垢面的端着饭盒走进小食堂,坐下来吃了两口,觉得食之无味,难以下咽,便去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取了瓶纯牛奶,正喝着,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忽然急匆匆的奔了进来,面色凝重的冲钟智和招了招手,钟智和伸出舌头,tian着唇边的奶渍,笑道:“彭主任,你还没休息啊?”

彭主任将他叫到门外的走廊上,犹豫了一下,然后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钟智和心胆俱裂,手中的牛奶盒直坠到地上,一把抓住彭主任的肩膀,狂怒道:“你胡说,这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彭主任轻轻推开他的手,黯然神伤的说道:“钟医生,我们都知道,你和夏医生感情很好,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们谁都想不到,你你还是节哀顺变吧!”钟智和踉跄着退了两步,颤抖的双手扶着墙壁,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你在骗我,夏姌她不可能死的呜呜呜绝对不可能不可能的呜呜呜”突如其来的噩耗,将这个素来乐观向上的大男孩瞬间击垮,眼泪止不住的夺眶而出,彭主任叹了口气,走过去搀扶住他,哽咽着说道:“对不起,对对不起,钟医生,夏医生牺牲了,我们都很难过,但是你现在必须坚强起来,国家还需要你,灾区人民还需要”

钟智和推开他,声嘶力竭的咆哮道:“需要个屁,我不需要他们需要我,我只要夏姌还活着,她现在在哪儿,在哪儿,你快告诉我,我要去找她!”彭主任摇摇头,说道:“这是不行的,钟智和,你是共产党员,要服从组织纪律,虽然天灾无情,但是咱们人有情,咱们要化悲痛为力量,顾全大局,携手渡过难关,夏医生没有白白牺牲,她的死重于泰山,她是中华民族的好儿女,她的名字会永远留在人们心中”钟智和无心听他说教,脱下身上的白大褂,使劲掼在地上,说道:“我没你那么高尚,我也不要做什么党员,国家和人民你们谁爱管谁管去,跟我挨不着,你就告诉我,她现在在哪儿。”

彭主任怒目圆睁,厉声喝道:“钟智和,你是个混蛋,请你把衣服捡起来,听见没有,我再说一遍,请你把衣服捡起来。”钟智和充耳不闻,非但没捡起衣服,反而狠狠解下衬衫的纽扣,仿佛要宣泄心中的恶气,冷冷的说道:“我就是混蛋,你骂的很对,要不是夏姌,我根本不会来这儿,你们高尚你们的,我混蛋我的,没有我的混蛋,怎能显出你们的高尚,彭主任,话不多说,你赶快告诉我,夏姌究竟在哪儿?”“你你”彭主任为之气结,然后闭上眼睛,无可奈何的再次长叹一声,过了片刻,方又睁开眼睛,见到一位须发皆白的年长老者,悄然出现在他们身边,彭主任愣了一下,说道:“老院长,我们”

老院长摆摆手,弯腰捡起钟智和的那件白大褂,搁在手里掸了掸,缓缓说道:“人们都管咱们叫白衣天使,既然是天使,那就应该超脱凡间的一切,隔绝掉七情六欲,可咱们自己心里明白,咱们也是人,也有家人朋友,也有喜怒哀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清心寡欲,五蕴皆空的那是西天佛祖,不是咱们这群凡人,小钟啊,自从你来到这儿以后,工作是兢兢业业,废寝忘食,没有你吃不了的苦,只有你干不完的事,这不是一个混蛋,所能够具备的忘我精神,其实我不说你也看到了,这场天灾已经夺去了多少生命,毁灭了多少家庭,就拿彭主任来说吧”

“老院长,不要说了!”彭主任说道,面色戚戚。

老院长笑着拍拍他的胳膊,继续说道:“老彭的妻子,就在汶川人民医院做医生,地震当天没能逃的出来,老彭得到消息后,连哭的时间都没有,立刻便要投入工作,他难道没有感情吗?他难道是铁石心肠吗?显然不可能,他是看到还有千千万万的人们,还有千千万万像他这样的家庭,需要他振作精神,继续战斗,大爱无疆,大德无德,最伟大的情感,恰恰就是最不起眼的默默奉献,老彭啊,这些话,我知道你憋在心里难受,所以我替你说出来,小钟还年轻,需要咱们这些老同志以身作则,耐心引导。”彭主任再也忍不住了,背过脸去轻声的啜泣起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老院长的这番话,不但勾得彭主任老泪横流,也让钟智和有些不知所措,天空陡然一声炸雷响起,疾风卷着骤雨,打在庭院中的芭蕉叶和青石板上,旋即“噼里啪啦”的响成一片,钟智和哆嗦着嘴唇,什么话也说不出,片刻,他奔出走廊,像个疯子似的站在雨里,仰面朝天大喊大叫,任凭雨水浇透他的全身:“啊——啊——我操你妈的老天爷,啊——啊——老天爷,你个混账王八蛋——”

彭主任拭了拭眼角,又看看老院长,老院长叹道:“放心吧,他会熬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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