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正一轻轻的说着,他们夫妻俩手指扣着手指,带着淡淡的倦意,仿佛看穿了一切,所有曾经为之奋斗不舍的权力和财富,如今都已不再重要,久保仓明欣喜若狂,纠缠他这么多年,如影随形的跗骨之蛆,终于可以一朝摆脱了,从这个角度说,父亲的死,也不是没有一点价值,他尽量保持平静,说道:“正一君,为什么你一定要离开集团公司呢,父亲去了天国,眼下公司正是用人之际,你再一走,就没有人能够帮我了?”
渡边正一笑道:“仓明君,事到如今,咱们之间也不用再虚情假意了,自从你来到中国以后,表面上咱们合作无间,各有分工,公司的大小事务,都还是我在打理,不过你我都很清楚,在这个公司里,咱们两个迟早只能留下一个,我知道你这些年受了不少的委屈,也忍耐了很久,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我既然决定离开了,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希望仓明君不要介意,不管董事长之前和我说过什么,就都由它去吧,咱们谁也不要再提了,其实说句心里话,董事长的突然过世,对我的触动很大,我这几天,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情,我在久保集团呆了二十年,董事长和雅子夫人都待我不薄,虽说没有完全达成先辈们的意愿,但没有董事长的关照,也没有我现在的一切,比之二十年前的那个穷小子,已若天壤之别,至少我有了一个幸福的家,还有足够我们一家人,下半辈子生计无忧的财富,我不该再得陇望蜀,就算让我得到了久保中国公司,那又怎么样,恐怕我会比现在更累,人最大的痛苦,并不是得不到,而是得到了以后,时时刻刻害怕再失去,仓明君,我的这些话,你能不能理解都无关紧要,我只想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就是久保家唯一的主人,久保集团的未来,将会担负在你一个人的身上,你要好自为之,不要辜负董事长的在天之灵。”
久保雅子想起了亡夫,又是垂泪不已,久保美惠听他如此推心置腹,坦诚相见,也不禁默然,哥哥久保仓明公然违背父亲的意愿,实在为人所不齿,她本着最起码的良心,原想替渡边正一鸣不平,现在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了,久保仓明亦为之动容,却不再矫情,想着点点头,说道:“既然正一君已经决定,人各有志,我也不好过分强求,细说起来,正一君在公司的这二十年,做出的贡献,是绝不可磨灭的,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正一君在东京所欲置办的资产,就由我久保家一力承担吧,请正一君千万不要推辞!”说着,他抬了下屁股,朝渡边正一和竹下月又是一躬身。
渡边正一淡淡笑道:“那就有谢仓明君了。”
久保雅子实在没有想到,一场纠缠了两个家族三代人的纷争,竟然就在这一晚,短短数言之间,全都完美的化解了,能够化干戈为玉帛,那是再好不过的结局,她抹着眼泪,破涕而笑道:“好啊,好啊,看到你们这样,隼在天国也能瞑目了。”她顿了顿,又问:“今天我听大使馆的人说,正一君的车子是被人故意破坏的,是这样的吗?”
久保仓明抢着说道:“是的,母亲大人,警方已经确认过了。”
久保雅子又问:“那现在知道谁是凶手了吗?”
久保仓明摇头说道:“还没有,路州警方正在侦破!”
久保雅子皱眉说道:“我就知道,中国的警察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仓明,这件案子咱们不能交到日本警方的手里吗?”久保仓明一愣,看了看渡边正一,说道:“母亲大人,这个恐怕不行,毕竟这里是中国,我们只能通过大使馆,督促他们尽快破案,不过不过儿子觉得”久保雅子问道:“你说呀,吞吞吐吐的做什么?”久保仓明说道:“儿子觉得可能成功破案的几率不大,所以所以还请母亲大人有所心理准备!”
久保雅子一拍桌子,喝道:“什么叫破案几率不大?你这样的说法,是不是打算让你的父亲白死?”久保仓明吓得一哆嗦,急道:“不不不,儿子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儿子只是据实而言,母亲大人,儿子在中国呆了这么多年,知道中国的那些警察,平时只会耀武扬威,欺压民众,除非是瞎猫碰到了死老鼠,否则想靠他们破案,实在是难上加难,所以儿子才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请母亲大人明鉴!”
久保雅子心知久保仓明言之有理,叹道:“那你说怎么办?”
久保仓明想着说道:“母亲大人,儿子认为这件案子急是急不得的,如果中国的警察劳而无功,那儿子就准备去日本国内,重金聘请最专业的私家侦探,来这里进行暗中调查,一旦查出结果,且证据确凿,我们就再交由中国警方处理,只是这样做需得耗费时日,不知道母亲大人意下如何?”久保雅子思索良久,点头说道:“恐怕也只能这样了,仓明,我是个女人,很多事情不方便出面,你现在就是久保集团的董事长了,任重而道远,但是不管你的工作多忙,耗费的时间多久,你也必须抓住害死你父亲的凶手,拜托了!。”久保仓明连声应道:“请母亲大人放心,儿子一定谨记于心!”
久保雅子缓缓起身,可能是坐得太久,腰身竟有些佝偻,久保美惠和竹下月连忙过来搀扶住她,久保美惠轻声说道:“母亲,你是累了吗?要不就回去休息吧!”久保雅子冲竹下月笑道:“你呀,今天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竹下月笑道:“雅子夫人,正一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不知道说什么。”久保雅子说道:“这些年,正一君为了公司,几乎顾不到你和北瞳,你也受了不少苦,现在好了,你们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了。”她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似有感慨,又道:“我想你和我是一样的,已经习惯了东京的气候,要不是隼我是不愿意来这里的。”说着,她又咳嗽了起来。
第二日一早,疲倦之极的久保美惠,还沉浸在睡梦中时,就被手机铃声吵醒了,她猛然一惊,以为是其他什么人打来的,看了一眼电话号码,才轻轻吁了口气,不以为然,懒洋洋的接通以后,刚听了几句,便瞬间变了脸色,惊道:“什么?好你现在在哪里?嗯我立刻过去找你,对,立刻!”
久保美惠睡意全无,起身下床,匆匆忙忙洗漱过后,向母亲久保雅子告了个假,也不便言明自己的去向,驾着车就往琼影光华的会所而来,好在路途不远,只十分钟的车程,已到了会所的大门外,辛蓝站在门口,将她一路迎了进去,二人来至一间茶室,辛蓝关门让座,再要泡茶时,久保美惠实在是等不及了,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什么都不需要,你赶紧告诉我,那个人是谁?”
辛蓝见她素颜朝天,且双眼红红,一看便知睡眠不足,想是这几日连续劳顿所致,不由得心生怜惜,坐在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说道:“美惠姐,你不用急,先听我说,这件事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到底是真是假,我没有把握!”久保美惠急道:“不管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呀。”辛蓝便将昨夜林凡所言,一字不落的全都告诉了她,久保美惠惊诧不已,足足愣了半晌,怔怔的说道:“王希耀?怎么会是王希耀?这完全不可能,他为什么这么做,难道他已经知道了”辛蓝说道:“美惠姐,该说的我都说了,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消息的来源。”久保美惠摆了摆手,呆坐了一会儿,倏忽起身说道:“行了,我都明白,谢谢你了辛蓝,我得回去了。”
辛蓝问道:“你这就走吗?你要不要通知公安局?”
久保美惠说道:“不知道,先让我想想。”说着,她便出门,辛蓝也不挽留,将她送至大门外,又叮嘱道:“美惠姐,你想想也好,毕竟这件事没有证据。”久保美惠的心,已经乱成了一团麻,她点了点头,迅速的钻进车里,然后驶出了路口,直到车子开出去好远,完全离开了辛蓝的视线,久保美惠回头看了看,将汽车停在琼湖大道的路边,接着迫不及待的拨通了渡边正一的电话。
铃声响过数声,电话那头传来渡边正一富有感性的声音:“喂,美惠小姐吗?”久保美惠沉默了一会儿,等到渡边正一又催促了两声:“喂,喂,美惠小姐,是你吗?”她方才开口说道:“是我,你现在有空吗?我必须立刻和你见面!”这次轮到渡边正一沉默了,又过了片刻,渡边正一说道:“行,你说个地方。”
青桥镇的一座茶楼里,久保美惠在二楼的包房等了许久,才见到渡边正一满面倦容的推门进来,久保美惠单刀直入,坐下便问:“你最近有和蒋淑云在一起吗?”渡边正一显然没有料到,她会抛出这个题目,不由的一愣,说道:“你问这个做什么?”久保美惠没有耐心和他打哑谜,急道:“我问你,你就回答,别跟我废话!”渡边正一说道:“没有,月和北瞳都在路州,我不可能和她见面的。”久保美惠又问:“那你和蒋淑云的事情,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渡边正一想了想,很是为难的说道:“这个我我美惠,你是怎么了?为什么要问这些?”
久保美惠并不回答,说道:“你有没有想过,王希耀已经知道了?”
渡边正一惊道:“他怎么会知道?我和淑云的往来,一向都是很隐秘的。”
久保美惠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未免也太自信了。”
渡边正一怔了半晌,苦笑一声,说道:“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准备回东京,这里的一切人和事,以后都与我无关了。”久保美惠哂然笑道:“正一君,恐怕你不能无所谓,我这会儿找你过来,不是无聊到打听你们俩的风流情史,实话告诉你吧,我刚刚得到一个消息,破坏你的汽车,害死我父亲的人,可能正是王希耀!”渡边正一端着茶杯的手,突然打了个哆嗦,杯子里的水泼出去一半,他赶紧放下茶杯,顺手扯过一张面纸,擦拭着桌面,思量着摇摇头说道:“不会是他!”久保美惠说道:“为什么不会是他,就因为他整天像条哈巴狗似的跟着你吗?渡边正一,你睡了人家的老婆,他要是知道了真相”
“我说不会就不会!”渡边正一粗暴的打断了久保美惠,说道:“他知道了又能怎样?我不信他王希耀敢杀人?你可别忘了,他现在是供管部的部长,除了拿着大把的薪水,每年还能捞到上百万的巨额贿赂,没有我渡边正一,他能有今天吗?”久保美惠盯着渡边正一的眼睛,良久说道:“在你的思维逻辑里,钱就能买到所有?包括一个人的尊严?”渡边正一哈哈大笑,说道:“尊严?他能有什么尊严?美惠,尊严这种东西,得因人而异,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价码,当然,我不否认,是有人高风峻节,怀瑾握瑜,但是你也不想想,王希耀是这样的人吗?你刚刚不也说了,他只是一条狗,一条吃屎的哈巴狗!”
久保美惠秀眉微蹙,说道:“正一君,再怎么说,王希耀也是你的人,你这样子说他,不觉得有些过分吗?”渡边正一笑道:“你错了,没有谁是谁的人,都是因势利导,我没有白花花的银子给他,他肯效忠于我?钱和女人相比,他会选择哪一个,我想这个答案,你我其实都清楚。”久保美惠说道:“我不这么认为,正一君,你觉得你越来越不像,从前的那个你了,你变得功利、急躁、冷酷、无情。”渡边正一叹道:“我变成什么样不重要,我再冷酷无情,至少我还肯说实话,不像某些人,当着面的撒谎,竟然面不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