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三民是在野地里放养大的,除了不熟水性,什么钻山打洞,什么攀岩摸壁,什么逮鸟套狼,没有他不精通的,不一会儿,他已将那藤蔓的一头,在一个生了根的石柱上拴紧了,另一头从岩壁的裂口处扔了进去,久保太郎想了想,还是决定跟着他一起下去,万一发生什么特殊情况,相互也能有个照应,方三民自然没有意见,为了稳妥起见,方三民先下一步,由久保太郎在上面望着风,等他在墓室里落了地,用手电扫了两圈,见没有什么动静,这才仰起头,叫道:“小鬼子,下来吧。”
久保太郎两只手拽着藤蔓,两只脚蹬住墓室的墙壁,慢慢的向下滑去,方三民在下面用手电照着他的身影,见他动作笨拙,笑道:“水下我不行,岸上你不行,咱们俩倒是一对,以后有了空,你教我潜水,我就教你爬山,怎么样?”
久保太郎扭头冲他一笑,刚要搭话,忽然看到墓室的一角,有个影子一闪而过,却因为背着光,没能看得清楚,他骇得大叫起来,手上一松劲,差点就要摔下来,方三民也被他吓了一跳,忙问道:“你怎么了?”久保太郎两腿夹住了藤蔓,身子悬在半空,手指着刚才影子闪过的地方,不无惊惧的说道:“有,有,东西。”他话音未落,就听到一声低吼,那个影子再度跃起,直冲方三民扑去,恰在此时,方三民已经顺着久保太郎手指的方向,将手电转了过去,那个影子竟跃至中途避了开去,窜到了墓室的另一个角落里,方三民这时才看了个清楚,不由得惊出一身冷汗,叫道:“我滴个娘,这地方怎么还有狼的?”
久保太郎也看得明白,那个影子就是一头成年的野狼,毛色棕灰,体格壮硕,个头足有半人之高,一双狼眼在手电的照射下,发出瘆人的寒光,他既喜且惧,喜的是这里能有野狼进入,那就说明了有路通向外界,惧的是这头野狼实在太大了,他们二人皆手无寸铁,两下争斗起来,谁胜谁负未可得知,好在那头野狼似乎对手电发出的光束,颇为忌惮,只是半伏在地,两爪前伸,呲牙咧嘴的不住地低吼示威,一时间倒不敢轻易发动攻击。
方三民一边用手电吓阻住野狼,一边朝久保太郎挥手示意,让他先不急着下来,同时迅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希望能找到防身之物,可惜这墓室方方正正,地方也不大,除了居中那口棺材,其它的一应全无,就连一个陪葬的瓦罐器皿都没有见到。
野狼终于按耐不住了,冲着方三民狂吠了两声,稍一蓄势,又扑了过来,方三民迫于无奈,侧身闪过,同时解下背上的背包,拎住包带就是一通乱舞乱砸,包里装的银圆、首饰等相互撞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野狼生性多疑,一击不中倒又不敢造次了。
悬空了半天的久保太郎,眼见着野狼就在自己脚下,是个不可多得的机会,大喝一声,将手一松,从上面一跃而下,一脚就蹬在野狼的头上,畜生就是畜生,它哪儿防备着自己头上顶还有一人,顿时就被久保太郎的这一脚,蹬得晕死过去,久保太郎骑在它的身上,扯过一段藤蔓就勒住了它的脖子,方三民见机不可失,也是急冲上来,连连施以重拳,直将野狼的脑袋打得头骨碎裂,口喷鲜血,抽搐了几下便死得透了。
方三民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一把冷汗,喘着气说道:“妈的,吓死老子了。”他见久保太郎还勒住狼脖子不放,推了他一下,笑道:“好了,好了,它已经死了,你就省点力气吧。”久保太郎站起来,用脚踢了踢狼尸,果然是一动不动,这才放了心,也吁了一口气,看着脸色煞白的方三民,笑道:“找找,它,哪里进来的。”
方三民点了点头,从地上爬起来,二人在这间狭小的墓室里四处走了走,果然找到了一扇门,刚才因被野狼惊扰,加上视线不佳,所以才没有发现,穿过这扇门,是一溜儿向上的台阶,风就是从这里吹进来的,方三民抑制不住心中的狂喜,迈开步子就上了台阶,还没多走几步,就见到前面不远处,隐隐透着光亮,久保太郎也是激动万分,紧跟其后,二人顺着台阶到了通道的尽头,又拐了一个弯,看到眼前的情景,都不禁惊呆住了。
这是一间足比下面墓室大了几倍的房间,也是空空荡荡的,一架日本隼式战斗机撞破了屋顶,露出一个大洞,正午的日光,从洞口斜射进来,照得整个房间明亮晃眼,久保太郎说了一句日语,急急地走了上前,爬上了飞机的左翼,打开座舱,飞行员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了,发出阵阵的恶臭,两只手还紧紧的握住摇杆,看样子他是想要迫降,却没有成功。
从年初开始,这一带就经常发生空战,双方被击落的飞机,掉落在山野田地之间,是极平常不过的事,有些飞行员能够及时跳伞顺利脱生,而有些很不幸,就像这个飞行员一样,方三民站在飞机的下头,看着久保太郎在飞行员的身上摸索,他先掏出一个小本本,翻了两翻,随手揣进了口袋,又摸出一把手枪,方三民不禁下意识的向后退了一步,久保太郎却看都没看他,直接将手枪别进了腰间,最后取出了一把匕首,然后立正脱帽,朝那飞行员的尸体,九十度三鞠躬,这才跳了回来,他看着方三民脸色有异,微微一笑,将那把匕首倒转了递给他,说道:“这个,给你。”
方三民默不吱声,接过那把匕首,拿在手里掂了两掂,见已脱身无虞,转身便往回走,久保太郎不解,问道:“你去哪里?我们可以走。”方三民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去下面开那口棺材,你要来的话,我分你一半。”说着,他人已经下了台阶,久保太郎知道劝他无用,跟着走了两步,忽然想起什么,又返回来,从飞机的座舱里抽出了一根撬棍。
待到久保太郎重新回到下层墓室,方三民已经绕着那口棺材,走了两三圈了,拿着手电一点点的寻找缝隙,直到此时,久保太郎才真正端详起这口棺材来,这是一口石制的棺材,通体呈灰白色,棺盖和棺身的接缝处,合丝严榫,确实不太容易找到入手之处,方三民用匕首的手柄,在棺材上敲了两下,声音沉闷,不禁搓起了下巴,似乎在想着什么。
久保太郎问道:“能打开吗?”
方三民说道:“想想办法,总能打开的,不过这个老坟太奇怪了,在山里挖了这么大一座坑,得要花多少钱,雇多少人才行啊,到临了儿,除了这口棺材,其他什么也没放进来,这不开玩笑吗,好歹你有块死人的碑啊。”方三民在老家的山沟沟里,掏坟摸尸的事情没少干过,虽然都是些小家小户,没发过什么大财,但下葬的规矩,他还是懂一点的,稍微有点财力的人家,找块风水宝地,安先人贵子孙,多多少少要放些陪葬品的,而开山筑墓更是了不得的大事,动用的财力物力,绝非一般平民百姓力所能及,偏偏连一件陪葬品都找不到,也不由得方三民不起疑心。
久保太郎看着四周黑漆漆的一片,心下不安,催促道:“要开就开,不开,我们就走,不要等,怕怕”他想说怕迟则生变,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方三民点点头,觉得久保太郎言之有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开馆再说,只要能摸到一两件值钱的物事,管它奇怪不奇怪呢,这便卯足了力气,试着用手一推棺盖,却不曾想,看似厚重无比的棺盖,在他的一推之下,竟轻轻松松挪动了一点位置,棺材的一角,随之暴露了出来,这大大出乎方三民的意料,他急忙往后一闪,一手掩住口鼻,一手掣了匕首,久保太郎则将手枪拔出来瞄准了,也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两道手电的光束,齐聚在棺口,凝神屏气等了一会儿,却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方三民壮着胆子,往前走了一步,将手电的光亮斜斜的照进棺材里头,似乎有些黄橙橙的东西,却又看不太清,他朝久保太郎一使眼色,两个人一起合力,彻底将棺盖推开,再回头看时,两个人同时“啊——”的一声,俱惊得目瞪口呆。
原来在那口棺材里,哪里有什么死人,而是堆得满满的金银珠宝,光金元宝就有不下几十锭,银锭更是整整齐齐摞了小半口棺材,还有珍珠、玛瑙、翡翠等等物事不计其数,在手电的照射下,眩光夺目,摄人心魄,方三民揉了揉眼睛,又使劲掐了自己大腿一下,觉得疼痛钻心,这才相信不是在做梦。
“轰轰轰——轰轰轰——”就在他二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所以之际,耳边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整间墓室瞬间摇晃了几下,头顶上的石屑纷纷落下,久保太郎反映极为迅速,知道外面可能又在开战了,急拉了方三民一把,叫道:“走,快走,要塌了。”
方三民见着好不容易到手的一大笔财富,哪里肯就这么放弃了,将背包打开,朝地上一倾,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了个干净,一边抓着金元宝往包里塞,一边叫道:“你先走,我拿几样就来。”可是他越拿越舍不得,几十两一锭的金元宝,刚刚塞了半包,就已经沉得拎不动了,久保太郎则胡乱的从那堆珠宝里,抓了一把塞进口袋,跺着脚急道:“走,走,不走就死啦死啦的!”
墓室在隆隆的炮声中,摇晃的愈加厉害,方三民把背包背到身上,却因为实在太沉了,刚走了两步,就跌了个跟头,等到他爬起来,跟着久保太郎走上甬道的台阶,就见到前面一阵灰尘弥漫,甬道的一端已经坍塌了,眼见着是过不去了,久保太郎气得大叫“八嘎”,方三民立即拽着他回了头,指着藤蔓,示意他爬上去,有了前两次攀爬的经验,再加上形势紧急,久保太郎的手脚明显灵活了许多,没费多大工夫就爬到了顶端,回过身来,趴在地上冲着下面的方三民连连招手:“快,快——”
方三民也不再等,抓住藤蔓就往上爬,刚爬了两下,久保太郎就觉得藤蔓一紧,心知方三民负重太大,藤蔓撑不住这样的重量,急道:“扔掉,扔掉,太重了。”话音未落,墓室顶部的一方巨大的石板,倏的砸了下来,堪堪从方三民的身边擦了过去,方三民惊得差点从藤蔓上掉下去,他也知道包里的金元宝太重,就这样背上去怕是做不到了,便想腾出手来,从包里拿出一些扔掉,可人在半空中,要做这样的动作太难了,时间也不允许,一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久保太郎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又叫道:“够了,够了,这里给你一半。”
说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但真正面临生死考验,生命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毕竟没了性命,再多的钱也是白搭,方三民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一咬牙,立时将身上的背包卸了去,去掉了包袱,他便是浑身一轻,只几下就上去了,两个人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也算是菩萨保佑,才钻出岩壁的裂口,就听到身后一通巨响,整间墓室都覆灭在山岩尘土之中,尘屑从裂口处吹喷而出,方三民和久保太郎坐在地上,灰头土脸一身,犹自惊魂未定。
炮声似乎渐渐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漫山遍野的枪声,此起彼伏,响成一片,不用问也知道交战的双方都是谁,方三民和久保太郎俱都陷入了沉默,过了好半天,还是方三民先打开了话匣子,笑道:“刚才可是你说的,你那里的东西,我要一半。”久保太郎点了点头,这便要掏口袋,方三民一摆手,又笑:“不急,不急,先放在你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