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夏洛特在婚纱店里了。
这不是她还没决定好婚礼上的那五套礼服,是瑞雯对伴娘礼服的裙摆深感不满。一番讨论过后瑞雯决定令挑一套,夏洛特穷极无聊地坐在沙发上增删来宾小礼的清单。
“为什么托尼史塔克不在这儿?!”瑞雯的声音从试衣间里传出来,“他该陪着你。”
夏洛特停笔,两眼望天。“哦,我以为你不想看见他呢。”她大声回应,语气风凉。
“这是两码子事!”
才不是。夏洛特想,不以为然。这两个人真难搞,一个不在场就要批评另一个,两个都在场那就差点打起来。她被夹在中间,真想弃疗不管。
才这么想,托尼就出现在婚纱店透明玻璃门外。手里捧着一大束艳红欲滴的玫瑰。
夏洛特对玫瑰并无特别偏好,她收下花,全然只是因为托尼送花给她的时候,露出的笑容十分可爱。
瑞雯拽着裙摆掀开试衣间的布幔。“宝贝你帮我瞧瞧这件──为什么他在这里?!”
“天啊。”夏洛特忍不住感叹。托尼不知道前头瑞雯抱怨了些什么,不明所以。小云朵从托尼的西装暗袋里钻出一颗毛茸茸的猫脑袋,冲着外边的人类们咪咪叫。
“我给你带了花、带了猫,跟一些点心。”托尼说,顺理成章抱了抱夏洛特。小云朵趁机跳到夏洛特胸前,一路上攀爬到夏洛特肩膀上,扭头盯着托尼手里装了甜甜圈的纸袋。
“不,你不能吃。”夏洛特把小云朵从后颈拎起来,搁在地毯上。她对托尼说:“你能想象吗?刚才他的脑海里出现一块至少有他两倍那么大的甜甜圈,还是巧克力口味。你确实知道猫不能吃巧克力对吧托尼。”
托尼飞快地眨了两下眼。“当然。我从来没让我们的儿子接近任何他的过敏源。你说对不对?小孩?”
小云朵仍心心念念着、他在陪托尼买甜甜圈时,相中的那款洒满珍珠糖豆跟柑桔皮的巧克力甜甜圈,从夏洛特的角度看过去,就是这只毛茸茸的小猫咪头上顶着一个模拟市民那样的对话框,里头图案是特大号甜甜圈圈着一只迷你版的小云朵。
夏洛特本来以为小云朵是想吃巧克力。但是等等,这猫怎么想象着窝在甜甜圈里睡着了?
托尼把甜甜圈纸袋搁在矮茶几上。夏洛特蹲下身,一手撸猫,一手去捞纸袋。小云朵的注意力被长毛地毯转移,蹦来蹦去拍着地毯研究这是什么触感。
他们家里现在是没有长毛地毯的。一来夏洛特认为长毛地毯打扫不便,她一直就不是挺喜欢,二来小云朵是只浅色的长毛猫,摊在地毯上简直能融入背景,给夏洛特一种彷佛随时会踩到猫、或者正在踩着猫的奇妙错觉。
夏洛特摸着猫,心里想着是不是该给小云朵买一块长毛地毯当玩具。她抬头往试衣间的方向看,难得托尼跟瑞雯不是在彼此争论,是认真地就瑞雯的礼服问题进行一场艺术人文与现代美学的深层讨论。
玫瑰花束立在沙发边缘,垂坠在侧的银灰色缎带成了小云朵的新玩具。夏洛特漫不经心地听托尼跟瑞雯讨论礼服,视线越过婚纱店前厅摆放的长桌,越过玻璃橱窗,越过街道。
然后她看见艾瑞克。
这几乎像是错觉。夏洛特多希望这是错觉。她不知道艾瑞克为什么会在这里而,这根本就是噩梦。那些她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走过去了的痛苦回忆席卷了她,把她淹没在海啸里。
她看见沙滩。古巴的沙滩。轰炸喵机的引擎如同雷鸣,炮喵弹沿着海岸线坠落不停。谈和之后的变卦,毫无预警的背叛。瑞雯像是要离开了。跟着艾瑞克离开。她的哥哥──她唯一的兄长──她的至亲,放眼所见尽是飞沙走石而她找不到查尔斯,她听不见自己大喊查尔斯的声音她听不见她什么都听不见,查尔斯试着说服总统停止攻击而她,而她试图说服艾瑞克然后。
子弓单从后方,穿透她的心脏,卡在肋骨上。
艾瑞克没有发现。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怎么敢。
那是艾瑞克操纵着的子弓单。
她的恋人杀了她,还一无所知的模样。闭上双眼的剎那夏洛特想知道托尼在哪儿。
托尼。该死的。不,这不是结束,还没结束。他们没完。
“──呼吸,操,夏洛特看着我的双眼,呼吸!”
夏洛特回到地表。托尼抓住了她。
“看着我夏洛特,看着我。”托尼不停重复这句话,左手抓住夏洛特的臂膀,力量大得引人生疼,另一手则环绕着夏洛特的后脊、好让夏洛特不至于瘫软在地。
夏洛特下意识照着托尼话做。她盯着托尼的双眼,那双甜蜜的、巧克力或者枫糖那样深棕色的双眼,逐渐缓过气来。
整间婚纱店的员工都被她吓着了。夏洛特不得不洗去这些人前八十秒的记忆,做为她不小心能力失控、让这群人类看见一段恐怖画面的补偿。而托尼,夏洛特不能对托尼这么做所以,夏洛特从来不知道托尼的声音能充满惊恐、他环抱着她的力道能如此强劲。
托尼用双手捧起夏洛特的脸。“我的女孩。”他不停亲吻夏洛特的面颊,落下十来个吻后,将嘴唇抵在夏洛特前额处。“我们回家好吗?嗯?蜜糖,我带你回家?”
这就再好不过。夏洛特想着;她要回家。
托尼再也不能无视艾瑞克兰谢尔,就在今天下午过后。
他得搞清楚那混账究竟对夏洛特做过什么以及,暂定破坏婚礼就是艾瑞克兰谢尔挑这个时间点现身纽约的理由,那么,去他的,托尼发誓,任何人都不会在这件事上得到成功。
瑞雯冲出婚纱店去追艾瑞克。确切来说是追杀,当瑞雯掀起礼服裙摆捞出一把枪时托尼忍不住想,他真不该为此感到意外,以后他要离这女人越远越好。在托尼把夏洛特带回家后的两个钟头,瑞雯出现在别墅内,开口就是脏话。
“他跑了。”瑞雯说。
托尼正站在开放式厨房那儿倒水,幸好贾维斯早提醒了他瑞雯的存在。他转过身,正面对着瑞雯。刚结束一场失败的追杀,瑞雯浑身杀气腾腾。
“哦。”托尼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明智地不多言。
瑞雯环顾了下厅堂四周。“她呢?”
“睡了,回来的路上就睡下了,在主卧,我让小云朵去安慰她。”托尼说,脑海里浮现夏洛特抱着猫陷入不安稳的睡眠、眉头紧蹙的模样。他本来是准备回主卧继续陪着夏洛特,瑞雯打坏了他倒完水就折返的计划。
瑞雯现在是蓝色的。她拉开椅子,在餐桌边坐下,昂着脸审视托尼。
托尼任其打量,安静地给瑞雯倒了一杯伏特加。
“哈。”瑞雯扯开嘴角,凉凉地笑了。
托尼撇嘴。他还是懂一点有求于人的道理。
“情报换情报?”瑞雯瞇起双眼,扬声。她没碰那杯酒。
托尼皱起脸,不以为然。“随便你,我可没答应你什么。”
“说得好像你会去问夏洛特似的。”
“为什么不?即将步入礼堂的夫妻之间不该有小秘密。”
瑞雯大翻白眼,冷笑。“我看不出来这些秘密哪里小了,史塔克。”她说,灿金色的竖瞳盯着托尼、如同进入警戒的野兽,“我知道你们交往过。”
托尼朝天转眼珠,两手一摊。“拜托,这很明显。我们可没瞒着你。”
“你再气我一句试试。信不信我临阵倒戈。”
“是吗?你追杀兰谢尔的表情就跟他杀了妳全家还踩死你的猫没两样。”
“我知道,但我可以先帮着他破坏你们的婚礼,再回头继续杀死他的计划。”
托尼一噎,扁嘴。瑞雯的眼里流露出胜利。
“等等。”托尼蓦然皱眉,一秒,两秒,他的双眼逐渐睁大,他骂了脏话。
瑞雯等着托尼说出他想说的话。乍看是挺好整以暇。
“十年。肯尼迪死后整整十年。我知道当年你们在古巴有场战役,那之后我就没有夏洛特的消息。”
瑞雯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托尼死死瞪着瑞雯灿金色的双瞳,握紧手里的玻璃杯。“他背叛夏洛特?”
“哈,这就是你的想象力,真贫乏。”瑞雯扬起嘴角,满是嘲讽。她伸手拿了眼前那支盛满伏特加的小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给我说清楚。”托尼不满,怒视瑞雯,“嘿,你喝了我的酒!”
瑞雯理都不理托尼,掉头走向面对泳池的那扇落地窗。“有本事自己去问夏琳啊,混球!”她说,背对托尼竖起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