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斌此时的心情,也是极为忐忑不安的,一方面,他在戒毒所里受尽煎熬,早把辛蓝、林凡等人恨得咬牙切齿,另一方面,鉴于现实角度考虑,他又不得不忌惮陆家的权势,知道这位辛大小姐,实在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所以才忍气吞声,不敢造次,现在听孟彪所言,似乎陆景这棵乘凉的大树,不但不再安全,而且变得凶险万分,说全无惧意那是不可能的,不过他和父亲高大志,与孟彪唇齿相依,打断骨头连着筋,孟彪如果失势,他们父子则同样难以安身,孟彪瞧着他的脸色,说道:“你很害怕吗?害怕不可耻,我也很害怕,不过咱们没有退路,小斌啊,人活一辈子,总会遇到几个过不去的坎儿,咱们要是就这么躺下,那就真的什么都没了。”高斌点点头,说道:“孟叔叔,那杜慎言和殷南珊怎么办?”孟彪冷冷一笑,说道:“不怎么办,他们想跟我耗时间,那就由他们耗着,咱们不用去管他们,只要你能顺利帮我办成事情,咱们未必就会输,还有,我知道你很恨辛蓝,要不是这个臭丫头,你就不会吃那么多的苦头,一旦有机会,我可以让你报仇雪恨。”
高斌一惊,说道:“不不不,我不”
孟彪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又道:“你用不着否认,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重要的是该忍的时候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我让你把东西交给张子远,也是送给你和你爸爸,一份天大的功劳,倘若到最后,事情真的无法挽回,你和你爸爸也能凭着这份功劳,太太平平的置身事外。”高斌听着心中一酸,哽咽着说道:“孟叔叔,你放心,无论如何,哪怕拼掉我的这条小命,我也会为你办成这件事。”孟彪哈哈笑道:“我不用你拼命,动不动就拼命,那是匹夫行径,非君子所为,你要学会动脑子,四两拨千斤。”
四月里的天,阴雨霏霏,路州已经半个多月,没有见到晴日,宁海大学城的周边,大片大片的拆迁用地,因为建筑施工队伍还未正式进驻,所以断壁残垣,瓦砾遍地,人迹罕至,夜色笼罩之下,凸显鬼气森森,只有一个老式的院落内,希微亮着几盏灯火,葛诚静静站在在玻璃窗前,听得呼呼的风声刮过,几棵桦树随风摆动,飒飒作响,愈发的感到静溢可怖,他受孟彪的嘱托,带着几个兄弟,到这里配合金广的手下,撒下天罗地网,等候那个让孟彪寝食难安的冤家对头出现,为了谨慎起见,金广竟然派来自己的儿子金安延,暗中带着人手潜伏在各处角落,所携家伙更是五花八门,冷热兵器,一应俱全,甚至不乏远程狙击枪械,由此可以看出,金广这是豁了出去,下足血本,打算毕其功于一役。
葛诚心中虽有疑惑,却也不敢怠慢,依照孟彪指示,他找来两个阿飞太妹,扮作杜慎言和殷南珊的模样,整日锁在里间的小屋子,四下的窗户,全用报纸破布糊得密不透风,留下一道木门,通往外面的厅堂,对于杜慎言其人,葛诚从未谋面,唯一的印象,只是听杜慎行常常说起,他的这位大哥性格木讷,为人憨直,孟彪派遣高斌等人前往西安之事,葛诚听到一些风声,但是孟彪不说,他也不想多问,对葛诚来说,只要并非自己经手,杜慎言就自求多福吧,大不了将来杜慎行问起的时候,他就推个一问三不知,不管怎么说,孟彪毕竟是他的大哥,而且有恩与己,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吃里扒外,哪怕孟彪对他已是日趋疏远,不复往日的信赖,今天才是第一天,除了吃喝拉撒,葛诚守着这间屋子,几乎寸步不离,期间,孟彪打来过一通电话,言辞甚是关切,却对西安的情形只字未提,葛诚心里明白,孟彪能够亲自赶赴西安,杜慎言大概是逃不脱了,尽管有些恻然,却爱莫能助,不过令他意外的是,周清河居然也打电话过来,问他孟彪的动向,葛诚据实告知,周清河笑道:“他又跑去西安做什么,难怪我打他的电话打不通呢,敢情还在飞机上头。”
葛诚欲言又止,想着说道:“五哥,彪哥他”
周清河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连忙止住,又笑:“行了,行了,你先忙吧,我过会儿再打他的电话试试。”说完,便把电话挂了,与孟彪相比,周清河人如其名,为人亲和婉睦,少几分霸气,多几分儒雅,与下面的众多兄弟,也能打成一片,很多时候,下面的兄弟犯下过错,若有转圜余地,总要想法设法,央求这位五哥出面说情,上次为了崔得望老婆孩子的善后事宜,孟彪虽然答应他的请求,但是多少有些不合规矩,葛诚心知肚明,所以便想寻个机会,再找孟彪谈一谈,却想不到周清河自掏腰包,完美的解决这件事情,一来圆了葛诚的心愿,二来也维护了公司的章程,更让孟彪无话可说,葛诚得知以后,感激不尽,若非近来冗事缠身,他就想跑趟澳门,亲自向这位五哥登门致谢。
正在出神,一个兄弟骑着摩托送来盒饭,葛诚这才觉得有些饿了,于是不再多想,扔掉手里的烟头,与屋子里的其余众人坐了下来,大家一边吃饭,一边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有人冲着里间努努嘴,问道:“葛哥,到底怎么回事,你得给咱们交个底呀。”葛诚啃着鸡腿,说道:“这是彪哥交办的事情,你们最好少打听。”另有一人笑道:“葛哥,这不彪哥不在这里嘛,你就给咱们说说,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不好说的。”葛诚瞧了他一眼,伸手拍拍他的脑袋,说道:“不是我不说,我是为了你们几个好,想留着这个玩意吃饭,就给我闭上嘴巴。”也有心思灵敏之人,在旁说道:“咱们不要为难葛哥,该说的,能说的,葛哥自然会说,葛哥,别的我不管,我只想知道,咱们这次办的这件事,究竟有没有危险?”
葛诚踌躇片刻,笑了笑,说道:“有我在这儿,你们不用担心,而且彪哥说过的,这件事情办好了,你们在座的每个人,都能拿到两三万的辛苦费。”那人亦是苦笑:“我担心的就是这个,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莫名其妙绑来两个人,又躲在这种鬼地方,十有八九是在等什么人,我听别的兄弟说”葛诚脸色一沉,说道:“你有完没完,想干就干,不想干就赶紧滚,我今天把话扔这儿,你们不要瞎打听,更不准在外头乱嚼舌头,要是传到彪哥的耳朵里,我可保不了你们。”众人面面相觑,全都不吱声了,葛诚想了想,拎起两份盒饭,叫其中一人送去里间,接着又道:“咱们做兄弟的,应该知道义气当先,彪哥待咱们不薄,平时吃香喝辣,快活似神仙,不都是彪哥为咱们撑的面子嘛,你们自个儿想想,就凭咱们的这副德性,连个大专文凭都没有,要不是彪哥肯给面子,咱们吃啥?喝啥?现在彪哥难得要咱们办点儿大事,叽叽歪歪,啰啰嗦嗦,不嫌丢人?”
他这么一通责备,众人更不说话了,一个个低下头,风卷残云将桌上的盒饭扫荡干净,不一会儿,去里间送盒饭的兄弟走出来,忍住笑,说道:“他妈的,咱们几个在这儿苦熬,他们两个倒知道快活,刚才我进去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说着,他把剩下的饭菜往桌上一扔,然后双手扶着桌沿,做出一个老汉推车的姿势,众人喷笑不已,葛诚也是忍俊不禁,笑着骂道:“你他妈的少废话,进去叫他们俩老实点儿,有尿给我憋在裤裆里。”
等到吃完盒饭,一切收拾妥当,葛诚拎着几只塑料袋,亲自出门倒垃圾,就在屋子东侧三四百米处,伫立着两幢老式住宅楼,黑黢黢的悄无声息,像是蛰伏的怪兽,随时可以将人一口吞没,冷风袭来,葛诚不禁打了个寒颤,缓缓点起一根烟,心中暗叹,咱们这帮兄弟,除了几柄防身的匕首外,根本就没有像样的家伙,那些人如果真的找上门来,咱们哪里会是人家的对手,彪哥这样安排,明摆着是拿咱们做诱饵,他虽然斥责那几个兄弟,心里头却很敞亮,再想起游老三的悲惨遭遇,不由得更是黯然神伤,做兄弟的有今生无来世,自己固然孑然一身,可以义无反顾,但是别人未必如此,又怎能强求呢,于是举棋不定,犹豫起来,觉得是不是还得跟众人招呼一声,万一碰上危急之时,当要先图自保。
黑暗之中,塌塌的脚步声起,葛诚为之一愣,随即惊觉,一个黑衣黑裤的中年人,慢慢走了过来,葛诚低沉着声音问道:“是谁?”“我,老黑!”那人走至近前,果然便是金广手下的黑脸汉子,葛诚吁了口气,笑道:“哦,是黑哥你呀,吓我一跳。”老黑站定脚步,四下里看了看,然后摸出三支手枪,递给他说道:“拿着,这是金二少送给你们的。”葛诚怔了一怔,接过手枪端详,笑道:“黑哥,你们这是”老黑说道:“没别的意思,大家都是同一阵线,理当相互照应。”葛诚点点头,也不推辞,又道:“那就替我谢谢金二少,就说兄弟们感激不尽。”老黑没有说话,转身离去,葛诚目送他的背影,又瞧瞧手里的枪,愈发的五味杂陈,连金家这样的外人,都知道心疼兄弟们的性命,孟彪身为自家大佬,却是口惠而不实,着实令人心寒不已。
他的一举一动,早被远处住宅楼上的金安延,透过望远镜看的明明白白,这次为了拿住那几个俄国佬,金广可谓精锐尽出,将能派出的人手,全都派了出来,而且不惜重金,暗中添置大量枪械弹药,在这方圆三四里地的范围内,金安延设下的耳目众多,任何一点儿风吹草动,金安延都能及时得到消息,所以俄国佬不来则已,来了别想再走,卸去这个大麻烦,金老三也就难以兴风作浪,那么金家还是原来的金家,还是他金家二爷当家作主。
老黑走上楼来,站到金安延的身边,说道:“二少,我瞧孟彪手底下的这帮人,估计不怎么靠谱,除了那个姓葛的,还能顶点儿事,别的都是些半大毛孩子,俄国人真的要来了,枪声一响,恐怕都能吓得尿裤子。”金安延放下望远镜,说道:“不靠谱也没有法子,现在不是从前,咱们的人手也就这么多,不过这个葛诚确实不错,他要是有个好歹,倒是挺可惜的,黑哥,你说那些俄国佬,有那么厉害吗?”老黑说道:“厉害不厉害,交过手才知道,但是毒贩子做事,向来不会心慈手软,二爷说过,咱们能抓活的抓活的,不能抓活的,那就当场击毙,也算为民除害,功德一件!”
楼里没有亮灯,金安延掏出烟来,分给老黑一根,点着火又笑:“其实我倒觉得,三叔有些话也没错,咱们这些年做的事情,同样不怎么高尚,谁也别说谁,所以贩毒不是重点,重点是我那个三叔太不讲情面,喜欢胳膊肘儿往外拐,帮着外人对付自家兄弟,这就有点儿说不过去了。”老黑站在黑处,烟头一闪一闪,看不清面目,缓缓说道:“二少,我这人没什么文化,大道理也搞不懂,我就知道,只要谁对二爷不敬,就是我老黑的仇人,如果非要我说,比起咱们的那些生意,贩毒害人,简直就是生儿子没屁眼的缺德勾当,二爷经常说,所谓盗亦有道,混社会的也得讲规矩,讲良心,哪些是擦边球,哪些是混账事,咱们要分个清清楚楚,其实这些年来,我都看在眼睛里呢,江湖上的好多事情,要不是二爷主持公道,还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子,只是咱们使的一些手段,并不被外人所认可,但是不可否认,这些手段非常有效,没那些个拖泥带水,婆婆妈妈,我认为,这就很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