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慎言虽然是个热心肠,但在齐熙兰的问题上,他也不想多事,毕竟彼此算不得很熟,只不过萍水相逢而已,而且看起来,齐熙兰的素质水平,确实不敢令人恭维,如果推荐她去研究所工作,再闹出什么不合时宜的事情来,那就哭笑不得了,想着说道:“嗯,那我回头问问她,但是据我估计,她大概是不会留在中国了,妈,你这电脑上面,就是你那位老同事的设计图吗?”于晗冰擦擦老花镜,点头笑道:“是啊,我在家闲着没事,就帮帮他的忙,说实话,现在的技术发展,真是日新月异,我才退休没几年,就有好多东西感到力不从心,而且人上了年纪呀,看书看电脑,时间长了眼睛就发花,不中用喽!”
杜慎言笑道:“妈,你的身体好着呢,老当益壮,跟你比起来,我才是百无一用,我看这些东西呀,就跟看天书似的,那么多线啊,圈啊,还有符号什么的,它们认识我,我可不认识它们!”于晗冰呵呵笑道:“隔行如隔山嘛,你有你的专业,你能把你们那个营业部,搞得有声有色,那就可以了,夏姌他爸学的是地质,夏姌学的是医,他们父女捣鼓的那些,我瞧着也是一窍不通。”杜慎言摇头笑道:“我算什么专业,就是个业务员,只要有张嘴,谁都能做!”于晗冰说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不管你做的是哪行,吃的哪碗饭,要的是恒心和毅力,是冲破一切艰难险阻的勇气和决心,曾经有位西方学者说过,人们眼中的天才,之所以卓越不凡,并非天资超人,而是几十年如一日的持续付出努力,简单的事情经过无数次的重复,任何人都能成为世界级的大师,这就是一万小时定律,咱们中国不也有卖油翁的故事嘛,说的都是一个道理,所以没有卑微的行业,只有懒惰的人!”
于晗冰娓娓而谈,阐述出一个极其朴实的哲理,相比蒯秀英和杜禀实,于晗冰显得如此的知性和睿智,短短数言,便如醍醐灌顶,直将杜慎言说的心潮涌动,感慨万千,难道不是这样的吗?堂堂七尺男儿,立于天地之间,惶惶三十余载,至今一事无成,却把所有的罪责归咎于命运,而不从自身寻找根源所在,实在无耻之极,念及于此,杜慎言不禁面红过耳,好在他天生脸黑,倒也不用掩饰,于是点头说道:“妈,我明白了!”于晗冰颇为欣慰的看着他,笑道:“明白就好,其实你并不笨,只是不太自信,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时,你就会发现,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如果能够战胜自己,克服掉所有的弱点和缺陷,那你将无往而不胜,而这一切的开始,就是保持自信的状态!”
其实同样的话,张茗也曾对他说过,只是那个时候,杜慎言尚处于懵懵懂懂之中,前途亦是风雨飘摇,根本无心考究其中的深意,经过这一年的酸甜苦辣,悲欢离合,他似乎已经渐渐的从容起来,加之老子的那本道德经,他是背的滚瓜烂熟,甚至倒背如流,书中的处世之道,辩证之学,他亦已能够领略二三,此刻于晗冰的这番循循善诱,真正恍若拨云见日,杜慎言方始有种大彻大悟的痛觉,结合此前的心境,便更加笃定起来,没有什么命运之说,有的只是自己的选择,事业,家庭,生活,所有的痛苦和困厄,其实都源自于自己的懦弱和无能,杜慎言掏出手机看看时间,已经接近中午时分,如果这会儿再去张茗那儿叙旧,恐怕是来不及了,于晗冰笑着问道:“你吃完午饭再走吧!”
杜慎言点点头,笑道:“好,妈,你先坐着,家里有菜吗,我来做饭!”
九月,又是连着十数日的酷热后,终于迎来一场秋雨,给路州的大地上,带来几许久违的凉意,眼见距离杜慎行和李倩订婚的日期越来越近,两边家人都各自忙着张罗起来,按照杜禀实的意思,虽然这次只是订婚,也要尽量办得热闹一些,算算自己这边的亲友,怎么着都得七八张席面,然后再估摸着李鹤年那头的社会关系等等,恐怕没有二三十桌,无论如何是下不来的,但是杜慎行带回的消息,却让杜禀实大吃一惊,李鹤年竟然只安排了两桌人,除了至亲之外,别的一概不请,这等低调的作风,相当令人不解,就为这件事,杜禀实着实发了一通脾气,李鹤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婚期一推再推也就算了,订婚请客又是这般躲躲闪闪,像是见不得人,难道跟杜家结亲,就这么丢他的脸面吗?
蒯秀英倒是能够理解,劝慰他道:“哎呀,你不要胡搅蛮缠,现在从中央到地方,全都在提倡节俭,反对铺张浪费,李鹤年是什么身份,人家当然要注意影响!”杜禀实听着觉得刺耳,说道:“他是什么身份,不就是新华美的董事长嘛,又不是中央政治局委员,咱们家不偷不抢,自个儿掏钱办喜事,多请几桌人怎么了?要注意什么影响?”蒯秀英呵呵一笑,说道:“你心里想什么,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惦记着,在咱家那些亲戚面前,好好的显摆显摆,让他们都来瞧瞧,慎行能娶上李鹤年的闺女,最好李鹤年能把什么市长、局长都请到酒店,你老杜也能跟着沾沾光,露露脸,哎哎哎,说中你的心事吧,别跟我摔脸子,我不吃你那套!”杜禀实气得双眼直翻,又拿自己的老伴儿没法子,只好重重的哼了两声。
当然,这种小小的是非,并掀不起什么风浪,没过几天,杜禀实便即抛诸脑后,蒯秀英知道十月是个旺季,所以足足提前半年,就跑去希尔顿订下十张席面,不过数量虽少,规格还是挺高的,两千八百八一桌酒宴,就时下的行情而言,已是相当的不错,说到底,她也不愿意这场订婚仪式,弄得太过于简朴。
丁嗣中坐在地产公司的办公室里,正在检阅一份决算单,殷鸿辉一早去了下城的工地,所以四周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传来几声低沉的雷鸣,忽觉光线太过阴暗,于是起身离开座位,走去门边打开电灯,就听走廊尽头,响起“塌塌”的脚步声,探头望去,却是李鹤年和涂冬二人,李鹤年快步疾走,哈哈笑道:“嗣中啊,你是未卜先知,猜到我们要来,特地出门迎接来的?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丁嗣中亦是呵呵笑了两声,迎上前去,主动伸出右手,说道:“我刚才打着盹儿,听到外头有几只喜鹊在叫唤,那肯定是有贵人登门,涂冬,你可不够意思,李总来我这儿,你也不提前打个电话,通知我一声!”
他们姐夫小舅子的互相揶揄,涂冬哪儿插得上话,只得笑了笑,二人握过手,李鹤年便抬脚走进办公室,四下打量了几眼,然后在沙发上坐了,丁嗣中泡了壶茶,又递了根香烟,李鹤年低头点着火,说道:“嗣中啊,我今天是来请客的,算是私事,所以涂冬他不知道,下个月八号,李倩和杜慎行在希尔顿举行订婚仪式,我也没通知别的什么人,就咱家这几个亲戚,到时候你和幼男、小静他们早点到场,你是娘舅嘛,得坐头一桌!”
丁嗣中一拍脑门,呵呵笑道:“哎呀,你看看我这个人,这么大的事情,也能忘得干干净净,行行行,那是必须的,下个月八号是吧,也没几天了呀,嗯,回头我得叫幼男赶紧的准备准备!”李鹤年摆摆手,笑道:“不用,不用,什么都不用准备,你们家三口人,带着三张嘴过去就行,订婚嘛,又不是正式结婚,热闹热闹可以了!”丁嗣中说道:“订婚也是大事,不好马虎的,姐夫,你真没请别的人?连殷总也不请吗?”李鹤年瞧了瞧涂冬,略一思索,说道:“本来呢,我没想给他们搞什么订婚仪式,等拿到越世佳园的房子,直接结婚就得了,可是男方催得紧,所以我也没反对,小场合而已,何必大张旗鼓,弄得沸沸扬扬,明年吧,明年开了春,他们俩结婚的时候,我肯定是要请殷总的,哎,鸿辉今天去哪儿了,怎么没见他人?”丁嗣中也坐了下来,说道:“鸿辉去了工地,跟乙方商量点儿事,姐夫,我说句话,你听得进去就听,听不进去就算,当我没说过,不管订婚还是结婚,都是李倩的大事,我姐又不在了,你这个做爸爸的,我这个做舅舅的,怎么着,也得风风光光的把她嫁出去,这小门小户人家,嫁个闺女还得请个十桌八桌的,你就光请咱家这些个亲戚,凑齐了不过两三桌,传出去不怕被外人笑话吗?”
李鹤年想了想,摇头说道:“这次就算了,我已经通知人家男方,咱们这边就两桌人,临时更改也不太合适。”丁嗣中也不再劝,问道:“那李倩姑妈那儿,你也通知过了?他们从北京赶回来吗?”李鹤年笑道:“这是当然,小倩亲自给她姑妈打的电话,怀玉说,这个礼拜就回路州,只是不知道,纪阳有没有空?”丁嗣中笑道:“我听李倩说,纪阳打算报考中纪委?有这么回事吗?”说起自己这个外甥,李鹤年目光熠熠,笑道:“是有这么回事,这孩子心气儿高,打小就聪明懂事,还特别勤奋,上次他回来路州,在我家住了一宿,说是明年研究生毕业,不打算再读博士了,直接报考中央纪委,怀玉担心他考不上,我倒是觉得完全可以试试,人若有志事竟成嘛!”丁嗣中感慨着叹了口气,说道:“好啊,好啊,小静若能有纪阳的一半,我就要笑死喽,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李鹤年笑道:“怎么,小静又惹你生气了?”
丁嗣中无奈的摆摆手,苦笑道:“都是他妈惯坏的,这人呀,还是得从小吃点苦,长大才能知道长进!”李鹤年笑道:“也不尽然,关键还是父母的引导很重要,幼男是惯孩子,难道你就没责任?小静其实还是很聪明的,就是生活条件太优越,予取予求,所以没有奋斗的动力,不过我瞧他那个装潢公司,现在搞得不也挺好的嘛,你得学学我,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就看开一点儿,随他们去吧,小倩也不是什么都肯听我的,犯起拗来比我还倔呢!”丁嗣中也无心继续这个话题,于是改口说道:“姐夫,你今天肯来我这儿,我很高兴,这说明你还没把我当外人。”
李鹤年笑道:“胡说,我什么时候把你当作外人过?”
丁嗣中笑了笑,又道:“工作上的事情,我就不再跟你聊了,免得咱俩又是不欢而散,但是我想问你句话!”说着,他抬眼看看一边坐着的涂冬,涂冬立刻心领神会,急忙起身冲李鹤年说道:“李总,你和丁总慢聊,我去门外的车上等你!”李鹤年点头答应,等到涂冬走了出去,丁嗣中这才继续说道:“我听人说,你最近跟陆市长闹得有些不愉快?”李鹤年眉头稍稍一皱,问道:“你听谁说的?”丁嗣中说道:“你别问我听谁说的,路州市巴掌大的地方,这事知道的人不少,你就告诉我,到底是真是假?”李鹤年掐了烟头,两只手互相磋了磋,缓缓说道:“嗣中啊,我跟陆市长没有什么不愉快,我不知道你从哪儿听来的这些小道消息,陆市长只是推荐我采用民间融资的方式,为新华美凑集更多资金,但我综合考虑之后,没有接纳他的建议,这就是所谓的矛盾吗?”
丁嗣中唉声叹气的说道:“姐夫啊姐夫,我的李总,你怎么就这么拧呢,且不说这民间融资可不可行,至少你不能不给陆市长面子吧,虽说我跟你之间,是有点儿意见上的分歧,可是我真不希望看到你得罪陆市长,人家是官,咱们是民,自古民不跟官斗,换做别的人,巴结还来不及呢,你倒好,直接一巴掌,扇在人家脸上,你真以为陆市长不记仇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