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黄毛?”杜慎言稍作回忆,立刻想了起来,说道:“嗯,我记得,就是上次向徐黎华告密的那个小黄毛吗?他怎么了?”金安生点点头,说道:“就是他,他也死了。”杜慎言吓得站起身来,惊道:“什么?你说小黄毛”话说到一半,他发觉自己的失态,急忙又坐了回去,幸好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杜慎言咽了下口水,不无惊惧的说道:“你们是不是疯了,为什么要杀他?”金安生啼笑皆非,说道:“你想哪儿去了,我二叔再狠,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杀人,你真以为我二叔他们,跟电影里的香港黑社会似的,随便杀个人就像杀只鸡,警察连管都不管?”
杜慎言松了口气,笑道:“吓死我了,那小黄毛怎么死的?”
金安生说道:“吸毒过量!”
杜慎言皱眉说道:“吸毒过量?这个”他心道,小黄毛本来就是瘾君子,虽说年纪轻轻,就吸毒过量致死,不免令人叹息,倒也是早晚的事,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想着叹了口气,又道:“这个你刚才说要提醒我,就是这件事?”金安生说道:“杜哥,死一个小黄毛,本不用大惊小怪,问题是死的不止小黄毛一个人。”杜慎言又是一惊,问道:“还有谁死了?”金安生捏了一块桂花糕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又喝了口茶,说道:“还有我二叔手下的两个弟兄,一个走夜路失足坠崖跌死了,一个酒喝多了开车,自己撞在树上了。”杜慎言问道:“他们三个人的死因,有什么联系吗?”金安生说道:“表面上看起来,没有什么联系,公安局也排除了他杀的可能性。”
杜慎言说道:“那你的意思是”
金安生面色凝重,说道:“公安局虽然排除他杀,但是我们却觉得非常蹊跷,上次我们去捉牛皮癣,我让人把小黄毛带走,你还记得我跟你说,我怀疑我二叔手底下,有不少人都跟小黄毛一样,后来在小黄毛的指认下,我二叔彻查了一遍,果然如此,气得他大发雷霆,逼着所有染毒的兄弟,全部离开公司,同时还发下话来,今后谁要是再敢贩毒吸毒,一定剁手跺脚,严惩不贷,可是没过几天,小黄毛就出事了,夜里死在我二叔的一个场子里,弄得我二叔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才打点妥当。”
杜慎言问道:“那另外两个人呢?”
金安生叹道:“另外那两个人,都是我二叔的心腹,跟了我二叔十好几年,把徐黎华赶出麋林以后,我二叔就派他们俩去接受徐黎华的场子,顺理成章,徐黎华原来经营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勾当,全被他们清理的干干净净,尤其是涉毒这方面,更是严防死守。”杜慎言听出点眉目来,说道:“后来他们也死了,所以你二叔就怀疑,他们的死,会不会跟徐黎华有什么关系?”金安生点头说道:“本来是这么推测的,我二叔前两天还跟我说,打算派人去路州,打探一下徐黎华的动向,毕竟他在麋林混了这么多年,根基还是蛮深的,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不是一两天就能完全消除,他虽然不在麋林,但是让其他人暗中偷偷下手,造成意外死亡的假象,也不是什么难事。”
杜慎言想着说道:“可是徐黎华现在也死了呀!”
金安生叹道:“问题就在这儿,徐黎华不死还好,他这突然一死,倒让我二叔感到不太对劲了,弄不好整件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杜慎言说道:“没什么不对劲啊,你二叔是不是太多疑了?说不定小黄毛和另外两个人,就是意外死亡。”金安生说道:“小黄毛暂且不论,我二叔的那两个心腹,都是大风大浪过来的,平时做事一向稳健过人,要不然我二叔也不会委以他们重任,失足坠崖,酒后撞车,实在不像他们俩的风格,哪怕退一万步说,其中一个出了意外,或许还有这个可能,两个同时出意外,再加上小黄毛,三条人命短短十几天就全没了,想不让人起疑也不行啊。”
杜慎言说道:“那就算是徐黎华派人干的,他”说着,他倒抽一口冷气,两只眼睛盯着金安生:“安生,你觉得会不会就是你二叔杀了徐黎华?”金安生摆手说道:“绝对绝对绝对不会的。”他连用了三个绝对,用以加重肯定的语气:“我二叔跟我三叔还不一样,他这个人老成持重,四平八稳,极少冲动行事,你别看他在道儿上混了几十年,就我所知道的,他手上没有一条人命,他也常跟我们说,做人做事要有底线,杀人不是闹着玩的,就算公安局抓不住你,老天爷也会瞧得见,不尊重生命,也就是不尊重自己,不尊重天理大道,迟早是要遭殃的。”
杜慎言呵呵笑道:“哎呀,我觉得你二叔不像是江湖大哥,倒像是上帝耶稣。”金安生说道:“你还真猜对了,我也这么跟我二叔说过,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耶稣不就是江湖大哥吗?他创造一种信仰,让千千万万的信徒,对他马首是瞻,唯命是从,这跟江湖大哥没有本质上的不同。”杜慎言哈哈大笑,说道:“你二叔说的倒也有理,确实是这么回事,上帝、真主和菩萨尽管说教不同,目的却是一样,都是为了广收徒众,宣扬教义,使得人们死心塌地的追随终生,就这一点而言,真就跟江湖大哥没啥区别。”
金安生跟着笑了两声,说道:“扯远了,扯远了,反正我可以保证,徐黎华绝不是我二叔杀的。”杜慎言说道:“那你二叔担心什么,既然徐黎华已经死了,又跟他没关系,他应该高兴才是啊。”金安生说道:“话虽这样说,可我二叔总是觉得,徐黎华的死,一定另有隐情,他现在怀疑,杀死徐黎华和杀死小黄毛他们的,可能是同一个人,或者是同一批人,所以我叫你小心点。”“我?”杜慎言问道:“这怎么又扯上我了?”金安生说道:“现在说不清楚,如果真如我二叔预料的那样,那么凶手杀了徐黎华,又把尸体放到高斌的家里,难保跟你就扯不上关系,当然,我也只是忽然想到这一节的,提醒你一下总没有坏处,小心使得万年船嘛。”
杜慎言失笑道:“安生,这么说,你也认为徐黎华不是高斌杀的?”
金安生笑道:“高斌?虽然我没见过他,不过就凭他这种公子哥,想要杀徐黎华,恐怕还差的太多,杜哥,你是当过兵的,你扪心自问,你和徐黎华单挑,谁能挑得过谁?”杜慎言想着笑道:“不好说,我没这个把握。”金安生又问:“那你和高斌呢?”杜慎言点头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不过这杀人跟单挑是两回事。”金安生说道:“昨天晚上,我二叔就叫人查过了,徐黎华是被一击致命的,脖子瞬间被人扭断,高斌有这样的能力吗?”
杜慎言摇头说道:“应该没有!”
金安生说道:“那就是了,想要扭断一个成年男人的脖子,而且使对方毫无招架之功,如非训练有素的专业杀手,普通人决难办到,小黄毛和我二叔的那两个兄弟,死法更是花样百出,手法之老道毒辣,不得不令人胆寒,不瞒你说,我二叔已经关照过了,请人在里头,二十四小时看护我的堂弟金安延,可见他不是随便说说的。”
杜慎言见茶壶里的水已经空了,一边招手请服务员过来,一边说道:“其实我倒希望不是高斌杀的人,最好公安局现在就把他放了。”金安生笑道:“哦,为什么?”杜慎言等服务员加过了水,又道:“我也不瞒你说,我现在最担心的,恰恰就是高斌坐实了罪名,他那个老子高大志,已经要跟我拼命了,说是如果高斌脱不了身,就要我和我儿子,去给高斌陪葬。”金安生一愣,旋即哈哈笑道:“凭什么呀,他是不是老糊涂了,他有什么资格叫人家陪葬?”杜慎言为他重新沏过茶,说道:“老糊涂也好,老疯子也罢,将心比心,我要是他的话,为了自己的儿子,我恐怕也能这么干,昨天我弟弟他们过来麋林,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虽然说暂时还不至于发展到那个地步,但是不得不防!”金安生笑道:“那你可以放心了,我二叔认为,只要路州公安局不傻,应该很快会放了高斌。”杜慎言心下一畅,笑道:“但愿如此,那是最好不过了。”
是夜,杜慎言躺在床上,睡得总不踏实,迷迷糊糊的,梦境和现实交错纷杂,一会儿见到林凡和高斌的身影,不断的在眼前摇晃,一会儿又听到儿子杜林在叫自己爸爸,再一会儿耳边传来飘飘渺渺的曲声——“我看客人为忠厚,瞒公婆和丈夫私配鸾俦,实指望我们配夫妻天长地久,哥喂,未想到狠心人要将我抛丢”他弄不清自己是睡还是醒,这声音怎么会如此清晰,又如此熟悉,好像好像夏姌的温温细语,夏姌?杜慎言猛然一惊,拼命的想要睁开眼睛,可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一般,连手指都动不了了。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眼皮微微抬起了一线,床前站了一个纤瘦的人影,面目在朦胧晦暗的月色下模糊不清,“夏夏医生!”杜慎言心中狂喜,叫道:“是你吗?你不责怪我了吗?”“哥去后奴好比风筝失手,哥去后妹妹好比雁落在孤洲,哥去后奴好比霜打杨柳,哥去后妹妹好比望月犀牛”那人并不作答,而是轻笑浅唱,身形渐渐没入黑暗之中,杜慎言急道:“夏医生,夏姌你要去哪儿?”歌声戛然而止,一切归于平寂,又过了一会儿,杜慎言顿觉浑身一泛,抬手打开电灯,屋子里亮如白昼,空空如也,哪儿有什么人在,他默然良久,拍了拍脑袋,心道,我这是怎么了?得病了吗?
杜慎言再也睡不着了,披起衣服走出门外,望着皓月当空,回想起前事种种,不禁感慨万千,他徘徊了几步,便壮起胆子,向着仓库里头的那间厂房走去,莫非真是那个缢死的庄映梅,始终默默的注视自己?保护自己?他压抑不住内心的冲动,想要去厂房里看看,或许在这夜深无人之际,她能现身一见。
说来也怪,此刻的杜慎言非但全无惧怕,反而充满了期待,他走到厂房的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锁,铁门发出低沉而又抓心的闷响,眼前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杜慎言抬脚走了进去,也不开灯,独自伫立于黑暗之中,片刻说道:“你你在这儿吗?”四下里,毫无意外的没有一点回应,杜慎言又道:“咱们能见见吗?”除了窗外老樟树的飒飒声,还是死寂一片,杜慎言摸出口袋里的香烟,点了一根,叹道:“好吧,那我就跟你说说话,你要是嫌烦,就出来说一声,或者表示一下,我就明白了。”
烟头一闪一亮,杜慎言缓缓说道:“妹子,我就叫你妹子吧,我不知道你是为什么要寻短见,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帮我,其实我这个人真的挺失败的,无论是作为儿子、丈夫还是父亲,都挺失败的,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又不是我愿意这么失败,说句心里话,我现在很讨厌自己,放在十几二十年前,谁要是说我杜慎言,会混成今天这副模样,我非抽他的大嘴巴不可呵呵”他自嘲的笑了两声,又道:“这就是命啊,我想你也一样,要不是有过不去的坎儿,你也不会走那条路了,不过,我佩服你,至少狠得下心来,一了百了,我就不行了,就算这会儿死了,也是一堆解不开的麻烦事,还不如人不人,鬼不鬼的,活到哪天算哪天,哎,妹子,我想请你帮个忙,你要是有机会碰到阎王爷的话,顺便帮我问问,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了人家不少债,怎么这辈子这么窝囊”
忽然一个女人咯咯的笑了:“好啊,有机会我一定帮你问!”
杜慎言不惊反喜,笑道:“妹子,你终于肯见我了?你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