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南珊苦口婆心的说了半天,什么上策下策的,杜慎言是一句听不进去,如果说杜慎行关心则乱,他更是方寸全无,急道:“你这说来说去,还都是猜测,你又不是高大志肚子里的蛔虫”话没说完,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金安生的号码,看来张波和周萍一定是找他谈过了,杜慎言深吸一口气,然后将电话接通。
“喂,安生!”杜慎言尽量平和的说道:“警察找过你了?”
“杜哥!”金安生笑道:“他妈的,这到底怎么回事啊?徐黎华居然说死就死了?”
电话里,金安生的语气和往常并无两样,杜慎言叹道:“安生,对不起啊,警察向我了解情况,我就把咱们的事情都说了,你那儿会不会有什么麻烦?”金安生笑道:“说就说了呗,咱们一没杀人二没放火,怕什么,你这会儿在哪儿?我到煤球厂找你,卞师傅说你一早出去就没回来。”杜慎言瞧了下桌上众人,说道:“我在大庆路的公司这边。”金安生稍稍犹豫了一下,笑道:“那行,你先忙。”杜慎言说道:“哦,安生,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金安生笑道:“是有话,不过不急,明天等你回来了,咱们再聊!”杜慎言还是放心不下,急道:“是关于徐黎华的吗?”金安生笑道:“杜哥,你这么紧张兮兮的做什么,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咱俩干了坏事,淡定,淡定,那就先这样,拜拜!”
杜慎言拿着手机,怔怔的出神,黄永泰问道:“慎言,这个安生是谁啊?你朋友吗?”杜慎行说道:“是我哥的朋友,他们生意上有些来往!”黄永泰却是不解,又问:“徐黎华的死,怎么会跟他扯上关系的?”这也是杜慎行和殷南珊都想问的,三人带着质询的目光,一齐投向了杜慎言,杜慎言想着叹道:“这事还得怨我,他也是想帮我来着,我被徐黎华打伤住院后,他便动用了社会上的关系和渠道,摸到了徐黎华的这条线,然后把徐黎华逼得离开麋林去了路州。”
得知这一意外情况,众人都是吃了一惊,黄永泰说道:“你怎么不早说?你这个朋友到底是什么人?”殷南珊则眉头一拧,想着问道:“金安生跟金广、金晟是什么关系?”杜慎行看了看他们俩,倒是没有跟在后头继续追问,杜慎言捏了捏鼻子,说道:“金安生是金广的侄子,他爸爸叫金昊,是金广的堂兄。”
殷南珊顿然开悟,点头说道:“那就是了,难怪高大志这么肯定,你有重大嫌疑,原来根子通在这儿,杜慎言,你实在糊涂,你既然知道金安生的身份,怎么还跟他做朋友?你还记得我说的话吗?有些事情,一步踏错就回不了头了。”黄永泰还是弄不清楚状况,问道:“殷总,究竟怎么回事?”没等殷南珊回答,杜慎言已经说道:“我这个朋友姓金,名叫金安生,他和他父亲都是做正当生意的,但是他们这个家族,在麋林的黑道上,很有些头面,金安生为了我的事情,便利用了他家这些势力。”
话不用说多,黄永泰和杜慎行全都明白了,殷南珊待他说完,接着又道:“据我所知,高大志早年也有过黑道背景,你和金家人扯上了关系,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才会死盯着你不放。”黄永泰问道:“高大志也有黑道背景?我怎么没听过?”殷南珊说道:“知道这件事的人,本来就没几个,孟彪你应该晓得吧?”黄永泰听得心里一突,点了点头,殷南珊继续说道:“当年孟彪和刁志祥在路州争地盘的时候,高大志还是下城一个街道办的小主任,他老婆的弟弟叫庞震,和刁志祥是拜把子兄弟,后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庞震和刁志祥突然闹翻了,高大志便从中摆布,唆使庞震暗中投靠了孟彪,接着两边里应外合,不但赶走了刁志祥,还把刁志祥的一条腿筋给挑断了,自此断了刁志祥东山再起的可能性,这才有了孟彪后来的局面。”
黄永泰问道:“殷总,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殷南珊笑道:“你就当道听途说吧,反正应该不会假,高大志能爬得那么快,其实是孟彪在背后帮了他不少的忙。”黄永泰说道:“高大志不是走的张子远的门路吗?”殷南珊摇头笑道:“那都是后话,高大志这个人非常功于心计,他当初一石二鸟,既替自己的妻弟出了气,又为自己寻了一条登天的绳梯,如果不是孟彪感激与他,替他出钱出力,上下打点,他根本就进不到市委办公室,更谈不上攀附什么张子远了。”黄永泰问道:“那他那个妻弟庞震,现在还跟着孟彪吗?”殷南珊笑道:“庞震患有先天性的心脏病,听说是家族遗传,早就死掉了,就包括高大志的老婆,也就是高斌他妈,同样是因为这个病,常年卧病在床,基本上不出来见人的。”黄永泰笑道:“那这么说,孟彪还是蛮有人情味的吗,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高大志这笔投资实在划算!”
殷南珊笑道:“说孟边单纯为了报恩,我看倒也未必那么纯粹,孟彪在黑道上再风光,那也是黑道,上不得台面的,他帮助高大志,弄不好有一多半,还是为自己打算的,在路州市的官场上,扶植一个自己的攻守同盟,可谓有百利而无一害,高大志爬得越高,他做起事来就越方便,而且他掌握着高大志的底细,完全不用害怕高大志将来反水。”
杜慎行心思敏捷,把话题拽了回来,说道:“南珊姐,你的意思是说,高大志和孟彪蛇鼠一窝,我哥在麋林的这些情况,他已经全部知道了?”殷南珊说道:“就算不是全部,也应该八九不离十,金广、金晟的名头,可比孟彪响太多了,慎言请他们出面与徐黎华斡旋,孟彪能没有警觉?徐黎华不明不白的毙命在高斌家里,高大志和孟彪不怀疑到慎言和金家,那才是天大的怪事。”杜慎行刚刚有些放轻松的心情,立刻又忐忑了起来,他看了看大哥杜慎言,踌躇着说道:“看来高大志还是有的放矢的,他放出那些狠话威胁林凡,原来是有孟彪在背后撑腰,难怪那么的嚣张!”
殷南珊沉思了一会儿,忽的咯咯笑了,说道:“没事了!”杜慎行问道:“没事了?南珊姐?怎么会没事呢,高大志还好说,现在又扯进一个孟彪,怎么会没事呢?”殷南珊觉得心头阴霾一扫,指了指桌上堆得满满的菜肴,笑道:“你们怎么都不吃啊?”
殷南珊舀了几勺鲫鱼汤到碗里,喝了一口,又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慎言交了金安生这个朋友,既是惹麻烦的主因,又是解决问题的关键,所谓以毒攻毒,高大志所恃的无非就是孟彪,凭他自己就想把你们怎么样,那是做不到的,但孟彪不是高大志的跟班,不可能为了高大志,甘冒和金家势成水火的风险,他暂时还没有这个实力,金广、金晟两兄弟,在麋林市苦心经营了多年,省委市委里头,都有他们家的新朋旧友,可以这样说,孟彪想巴结金家还来不及呢,而他和慎言又没有直接利害冲突,除非突然神经错乱,他才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傻事,我现在就可以确定,孟彪不但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相反他还要去劝高大志别冲动,有了孟彪这根保险丝,那还能有什么事?”
殷南珊一语洞若观火,把千头万绪的麻烦,梳理得丝条不紊,包括杜慎言在内,众人皆都“啊”的一声,连连称是,杜慎言的脸上这才始露笑容,讪讪说道:“殷总,金家真有这么厉害吗?”殷南珊脸色却是一沉,说道:“杜慎言,我跟你说过的话,你都当作耳边风,咱们正正经经的做人,老老实实的做事,不要搞那些歪门邪道,难道不好吗?金家在社会上确实很威风,但对你来说,只能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除非你也跟着他们混黑道去,就不要上班算了。”杜慎言一窘,忙道:“金安生他不算是黑道上的人。”殷南珊失笑道:“他不算黑道上的人,那你们可真是了不起啊,北九里那么多的厂家,你们随随便便,就能拿下几百套的订单?”杜慎言明白殷南珊说的没错,所以不做解释,想着说道:“我知道我错了,以后我会跟金安生保持距离的。”
殷南珊心知他也受了不少委屈,而且眼下的麻烦事,并不全是杜慎言之过,亦不愿过分责备与他,说道:“杜慎言,我不是反对你和金安生合作,这生意场上的事,本就很难说得清楚,如果完完全全的按照规矩来,确实束手束脚的施展不开,所以我很能理解你的苦衷,只是你这个人太迷糊,把握不住分寸,做事经常容易做出格,我希望你记住,人说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你要想干大事,现在就要有这样的自控能力,其实所谓规矩不是僵硬死板,关键是你如何充分的利用规则,在有限的空间里尽量腾挪,既不越雷池一步,守住底线,又能够来去无阻,挥洒自如,将应得的利益最大化。”
黄永泰见气氛又显沉重了,笑道:“慎言,不管怎么说,这位金总还是帮了你不少忙,蛮够意思的,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子嘛,不过,殷总说的也是持久之道,你还是要多学学,我的理解就是,你和金总那儿朋友还是朋友,交情还是交情,生意也别耽搁了,但是碰到江湖上的纷争,你可千万不能掺和进去,嗯,慎行啊,要不咱们还是来一瓶酒吧,这光吃菜不喝酒,确实单调了点。”杜慎行笑道:“行,就听黄哥的!”
按照殷南珊分析的形势状况,危机虽然稍稍有所缓解,但众人还是觉得心事在身,并不十分轻松,黄永泰也只拿来一瓶酒,与杜慎言和杜慎行一起分了,等到把酒喝完,已是接近晚上九点了,及至宴散,殷南珊告辞离去,三个男人便在旁边的快捷酒店住了一晚,第二日早起,黄永泰和杜慎行便坐在客房里,又和杜慎言聊了半天,直到把他的思想工作做透,吃过了午饭,二人才开车返回了路州,杜慎言没有再去公司见殷南珊,而是直接乘坐公交回到了营业部,刚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金安生便打来了电话,约他去镇上的茶吧说话。
下午四点多钟,杜慎言推开茶吧的门,一眼便瞧见,金安生坐在最里面靠窗的位置上,正冲他招手,金安生要了一壶龙井和几碟酥口的点心,看着萎靡不振的杜慎言坐下来,掏烟扔给他一根,点着火笑道:“杜哥,两个警察就把你吓成这样了?”杜慎言吸了口烟,摇头说道:“有些事你不知道。”金安生笑道:“你还有什么事?”杜慎言说道:“都是我自己的家务事,你还是别问了,安生,昨天警察都问你什么了?”金安生笑道:“没什么,就是走走过场,该说的你都已经说过了。”杜慎言点头说道:“我是担心牵连到你。”
金安生哈哈笑道:“我啥事都没干过,牵连我什么?”
杜慎言说道:“你不要笑,我是说真的,这件事本来跟你一点关系没有,你是为了我,才去找的徐黎华。”金安生笑道:“那要这么说,也是因为我找了徐黎华,他才跑去路州嗝屁的,行了,杜哥,别老扯这些没用的玩意,咱们俩谁能想得到,徐黎华那么牛逼哄哄的,这才几天的时间,死得这么突然干脆,连个剧情提示都没有,就是有点可惜了”
杜慎言问道:“可惜什么?”金安生呵呵笑道:“可惜他死得太早,好歹也把你那一万多块还回来,再死也不迟啊!”杜慎言一愣,不禁莞尔,摆手笑道:“还提那些做什么,人都死了,钱就算了吧!”金安生忽的敛去笑容,正色说道:“不过,杜哥,我今天叫你来,是有另外一件事情提醒你。”杜慎言已如惊弓之鸟,见金安生如此郑重其事,不由得心里便是一惊,问道:“什么事?”
金安生略一沉吟,说道:“你还记得上次那个小黄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