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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海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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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气吞声归国创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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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边正一愣住了,他不是不知道,久保隼在耍花招,可是因为众所周知的缘故,日本政府确实有规定,针对特殊企业技术,向中国实施封锁,所以久保隼这样说,倒也不全是信口雌黄,久保隼叹道:“就是因为这一点,才让我很为难,正一君,我已经想过了,你现在还有两个选择,第一,不在中国建厂,你可以回去台湾,政府的规定就不适用了,第二,我只能向你提供资金,不包括技术和设备。”其实还有第三个选择,那就是继续在中国建厂,但是所投资产,暂不划归渡边正一名下,等到十年以后再说,之所以不提,那是因为不需要,久保隼知道,渡边正一不可能再等一个十年了。

十年,十年,人生还能有多少个十年,为了这笔财富,为了心中那个美梦,他已经从二十九变成了三十九,从方毅变成了渡边正一,从中国人变成了日本人,他几乎放弃了一切,直到今天才发现,梦还是那个梦,依然朦胧的遥不可及,他被人欺骗戏耍了这么多次,这个梦是不是也该醒了,渡边正一看着久保隼的那张笑脸,忽然觉得无比狰狞可怖,他第一次感到深深的后悔,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前来日本,后悔自己的鬼迷心窍,后悔没有听懂父亲的劝世良言——要的有,自己有,乞求别人的施舍和怜悯,就算有了,也不会长久。

诚然,渡边正一可以选择,带着久保隼的施舍回去台湾,重新创办一个企业,相信久保隼一定不会再刁难,但同时他也必须放弃,这五年在中国大陆所做的一切努力,转而双手奉送给久保隼,如果久保隼换一种方式,推心置腹的与他坦诚协商,陈述利弊,他也不是不能接受,毕竟优哉游哉做一个富家翁,未必不是一件乐事,可是久保隼不但侮辱了他的智商,而且侮辱了他的人格,虚伪的令人发指。

渡边正一回到家中,竹下月放下熟睡的女儿渡边北瞳,看着坐在沙发上沉思的丈夫,便知事有不谐,问道:“董事长又反悔了?”渡边正一点点头,笑着向妻子招了招手,竹下月轻偎在丈夫身旁,笑道:“你是不是很失望?”渡边正一抚着妻子的头发,淡淡笑道:“我是很失望,不过这样也好,我可以彻底看清他了。”他将久保隼的意思,略略说了,又道:“月,对不起,我还是要回中国,我不想放弃,哪怕最后一无所有。”竹下月笑道:“你怎么会一无所有呢,你不是还有我和北瞳吗?”她顿了一顿,又道:“我是个女人,给不了你什么主意,但是我想让正一知道,无论你怎样决定,对我来说都是正确的,我只是不希望,看到正一和董事长势成水火,互不能容,日本有句谚语——柳枝不因刮风而折断,现在董事长就是风,咱们不能和他对着干!”渡边正一看出妻子的担忧,笑道:“月,你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我已经和董事长说了,我可以再等十年!”竹下月微微一惊,仰起脸来,说道:“你不是说彻底看清他了吗?”渡边正一笑道:“是的,所以我再等十年,不是为了别的,我就想看看,他最后要怎么收场?”

一九九八年,夏,经不住久保美惠的死磨硬泡,苦苦哀求,渡边正一只得带上她,一起来到溯江省路州市,时任路州市市委书记的叶存章,热情接待了他们,因为前期的各项土地政策和优惠条款,均已谈妥,所以久保(中国)集团公司的项目投资合同,很快签订下来,仪式过后,叶存章特地举行了盛大的晚宴,以欢迎来至友好邻邦的贵客,席间,他与渡边正一频频交杯,深谈之下,才发现对方不但中文极其流利,各类经史典籍亦是信手拈来,不禁大为诧异,早与渡边正一熟识的秘书刘柏楠,笑着解释道:“叶书记,你还不知道吧,渡边先生是中国人,祖籍山西大同,出生在宝岛台湾,后来才入的日本国籍。”

叶存章抚掌大笑:“哦,难怪,难怪,闹了半天,原来咱们都是同胞!”他看着渡边正一身边的久保美惠,又笑:“这位久保小姐莫非也是”久保美惠连忙摆手笑道:“不不不,叶书记,你误会了,我是日本人,我只是跟着正一正一君,来这里游玩的。”刘柏楠也是第一次见到久保美惠,并不知她与渡边正一是何关系,倒不便多言了,渡边正一笑了笑,说道:“叶书记,久保小姐是久保董事长的千金,目前正在上海留学,眼下暑假期间,她又不肯回国,所以就跟着我来这儿散散心。”

叶存章和刘柏楠相视一笑,渡边正一也明白他们在笑什么,因为自从来到路州后,久保美惠无有一时,不随他左右,勾肩搭背,举止十分亲昵,按说他们两个一个是叔叔,一个是侄女,不但辈分悬殊,而且男女有别,本不该如此随便,但久保美惠一向不拘小节,又跟渡边正一素来要好,小时候,常常一屁股就坐在他的腿上,搂住他的脖子说话,尽管后来年齿渐长,有所收敛,亲密劲儿却丝毫不减,咬个耳朵拉个手什么的,实属平常之事,渡边正一深受礼乐教化,心知不妥,亦数次暗示与她,久保美惠却只是当做耳边风,嘻嘻一笑,不以为然,掉过头来,还是我行我素。

项目合同签订完成,接下来便是规划、征地、基建等等琐碎事宜,渡边正一在路州市呆了一个多月,久保美惠便陪了他一个多月,渡边正一事务繁忙,她就一个人背着包,将路州周边的名胜景点全都玩了个遍,忽然有一天,她兴致冲冲的跑回来,擦着满头大汗,告诉渡边正一,她今天去琼湖了,琼湖的风光,真是美不胜收,如果可以的话,她想在湖边建一幢别墅,以后她和正一君就住在那里,每天看看风景吹吹风,再多的烦恼,都能一扫而空。

渡边正一莞尔笑道:“你还有两年学业结束,就要回日本了,琼湖的风光再美,难道还比札幌的海边美?”久保美惠笑道:“我没说我要回日本啊,正一君,等路州的工厂建成投产了,我就来路州生活。”渡边正一愣道:“这怎么可以,董事长不会同意的。”久保美惠说道:“我为什么要他同意,我现在是成年人了,我的生活,应该是由我自己决定。”渡边正一问道:“路州有什么好的,你既然留完了学,就应该回日本,帮助董事长管理总公司,你可是久保家的美惠小姐。”久保美惠说道:“我哥哥不是在日本吗?用不着我的,而且我也不想管理什么公司,我就是要自由自在,正一君,我到路州来陪你,你不愿意吗?”

渡边正一睨着久保美惠,这个二十出头的艳丽女郎,已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春色渐欲迷人眼,心里却在想,她不回日本享福去,又不呆在上海发展,而要跑到路州来,这是什么算盘?难道是久保隼放心不下自己,让她来监视我的?哦,难怪久保隼同意她来中国留学,原来早就在布局了,渡边正一笑道:“愿意啊,有你陪着我,我才不会闷呢,等你毕了业,我就跟你爸爸说,请美惠小姐担任久保中国公司的总经理,你说好不好?”久保美惠拍着手笑道:“正一君,你是说真的吗?哎呀,有你替我说情,我爸爸一定不会不同意的,不过,那个什么总经理,我可不要,太麻烦了,整天不是开会,就是训人,想想头就疼,嗯,我还是做个顾问吧,顾问,顾问,顾而不问,高兴起来就上班,不高兴了就不上班,这个蛮好,就这么定了。”说着,她情不自禁的飞奔过来,两只手捧住渡边正一的脸,就亲了一下。

渡边正一猝不及防,被她亲这一下,已是皱起眉来,嗔道:“美惠,以后不要再这样,我是你叔叔,你现在不是小女孩子了,要注意影响!”久保美惠笑道:“正一君,你怎么还脸红了?好可爱哦。”渡边正一不愿再跟她嬉皮笑脸,面色阴沉下来,说道:“我是跟你说正经的,没有开玩笑,特别是在中国,你这样做,被别人看见了,成何体统?”久保美惠没想到,他是真的在斥责自己,立时扁了嘴,委屈的说道:“你是不喜欢美惠了吗?”渡边正一说道:“这不是喜欢不喜欢的问题,这是伦理纲常。”久保美惠说道:“正一君,你又不是我真的叔叔,我只是小时候这么叫你的,你要是不反对,我叫你大哥也行啊?”

渡边正一不想说话了,也不知该说什么,自小接受日式教育的久保美惠,对男女之防,本就不如中国人那么重视,只要是性情所致,她和她的朋友们,甚至可以在公开场合,大声讨论此类话题,而不会感到有任何的不妥,这在绝大多数中国人看来,非但伤风败俗,而且匪夷所思,渡边正一顿时想起那句话——夏虫不可语冰,愣了半晌,他叹气说道:“美惠,你既然想留在中国,就要听我的话,我这个叔叔,你认也好,不认也好,反正你和我之间,必须保持距离,这跟我喜不喜欢你,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久保美惠在上海读了五年的大学了,对于中国的文化习俗,其实并非全然不知,听渡边正一郑重其事的说着,她忽然一跺脚,转身即走,过不多时,就从自己客房里,拎出行李箱来,渡边正一站在门口看着她,问道:“你要干吗?”久保美惠径直往电梯处走,头也不回的说道:“我要回学校。”渡边正一连忙追上去,拉住了她的胳膊,说道:“你要回学校,也得等到明天,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久保美惠假装生气,尖叫道:“哦,正一叔叔,你不应该离我这么近,不是说好要保持距离的吗?”

渡边正一下意识的将手一缩,退后一步,笑道:“好,好,保持距离,不过,你现在不能离开。”久保美惠明知故问:“为什么?”渡边正一说道:“我不放心。”久保美惠看了看他,“扑哧”笑道:“正一君,你还是很紧张我的,是不是?”渡边正一哭笑不得,被她搅和的一个头变两个大,一把夺过她的行李箱,拖着便往回走,说道:“是啊,是啊,我快要紧张死了,我的大小姐,求求你了,好好回你的房间洗个澡,然后换一身干净衣服,晚上我带你去吃烧烤”一听到“烧烤”二字,久保美惠顿时食指大动,笑嘻嘻的跟着渡边正一身后,说道:“再买两个西瓜回来,晚上我全吃了它。”

三天之后,渡边正一亲自开车,送久保美惠到了麋林机场,站在登机口,久保美惠恋恋不舍的,给了渡边正一大大的拥抱,笑道:“正一君,谢谢你。”渡边正一笑道:“好了,快登机吧,到了上海记得打电话给我。”久保美惠问道:“我明年暑假还能来吗?”渡边正一点头说道:“当然,只要你父亲允许。”久保美惠又问:“你什么时候回上海?下个月?还是下下个月?”渡边正一说道:“不知道,得看这边的进展了。”他看了看手表,指着登机口的大门,催促着说道:“美惠小姐,你再不登机,就走不了了。”久保美惠无奈的叹了口气,一边往登机口里走,一边回头向渡边正一挥手:“正一君,你会想我吗?”渡边正一微笑着点头,久保美惠又笑:“那正一君一定要多保重,我会在上海等你!”她真情流露,说话的声音既响亮又清脆,只因说的是日语,旁人虽侧目而视,却不明其意。

当渡边正一开车驶出机场的时候,一架飞机带着巨大的轰鸣声,呼啸着从他头顶略过,他将车停在了路边,落下车窗,探头去看,飞机划过天空,渐飞渐远,直到剩下一个黑点,渡边正一靠在椅背上,点了一根烟,这是他到了中国后,因为应酬的缘故,也因为孤独和寂寞,才学会的恶习,已经成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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