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边正一如何处理此事,王希耀已经不是太关心了,对他来说最要命的是,妻子蒋淑云住在招商宾馆,已经整整五天了,却连一点儿回心转意的迹象都没有,万分苦恼的王希耀,躲在会湘园里,喝得酩酊大醉,吴世宏看着直皱眉头,他心里的苦恼,其实丝毫都不亚于王希耀,自从上次原料污染事故之后,杜慎行去而复返暂且不论,本该出局的皮根生,亦是毫发无损,依然把xx苯的价格报得极低,竟让他无从下手,每次问到王希耀,他都推说渡边正一盯得紧,不能轻举妄动,要再等等,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王希耀能拿出个解决办法,若是问得急了,王希耀就大倒苦水,说他刚买了房子和车子,正是缺钱的时候,吴世宏这边做不上生意,他也就像是瘾君子断了粮,比谁都要着急。
吴世宏的耐性,正在一点一点的消磨殆尽,他抢过王希耀的酒杯,往地上一泼,接着便一只手扳住王希耀的肩膀,一只手在他的左脸上,不轻不重的扇了两下,说道:“喝喝喝,都火烧眉毛了,你要喝到什么时候?”王希耀眯着眼睛,呵呵笑道:“那你说怎么办?我老婆现在不肯回家,要我跟赖长喜道歉,放他娘的屁,我能跟他道歉?那我不成了龟孙子了,嘿嘿,老吴,你把酒给我,我再喝一点,就回家睡觉去,喝了酒我才能睡得着。”吴世宏气不打一处来,越看他这副模样,就越是闹心,拎住他的后衣领,一路拽到了洗手间,将他的头摁到水池里头,拧开水龙头,哗哗的浇了起来,直把王希耀激得哇哇怪叫,一把推开吴世宏,骂道:“老吴,你他妈的想冻死我呀?”
吴世宏关上洗手间的门,扔了一条毛巾给他,说道:“我让你冷静冷静,醒醒酒,你他妈的都快成废物了。”王希耀倚在门上,擦着头脸,酒精使他心跳的厉害,一张脸胀成了紫红色,说道:“我没喝多,我就是憋得难受,你说这女人都是些什么玩意,我已经劝了她几天了,她什么都听不进去,非要帮着赖长喜说话。”“女人,女人,你就知道女人。”吴世宏骂道:“我问你,咱们的生意,你到底还做不做?”
王希耀叹道:“你还要我说多少遍,现在风声紧,你上次出的馊主意,一眼就被人家看穿了,我哪儿敢再叫郝庆莲动手脚,何况这个郝庆莲也不是个东西,为了个科长,跟我要死要活的,我现在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吴世宏说道:“我出的馊主意?我不都是为了咱们的生意,不管怎么说,至少帮你踢走了杜慎行吧,还有,你没有这个能力,就不要答应郝庆莲。”王希耀说道:“我是以为只要踢走了杜慎行,环检科科长由谁来做,还不是我的一句话嘛,谁知道渡边又要插手。”吴世宏哂然笑道:“你以为?你以为的事情多了,你到今天都没弄清楚,渡边是个什么人?他是那么好糊弄的吗?”王希耀怒道:“那你说怎么办?说这些风凉话有用吗?”
吴世宏看着他,挥了挥手:“走走走,把你的脸擦干净了,到办公室说去。”
二楼的办公室里,王希耀瘫在沙发上萎靡不振,吴世宏替他泡了茶,坐下来语重心长的说道:“老王啊,我觉得你应该找渡边好好的谈一谈。”王希耀说道:“谈什么?还嫌我在他跟前不够丢人吗?我他妈的,都都反正没什么好谈的,我现在能保住我这个位置,就很不错了,咱们的那桩生意只能等。”吴世宏问道:“等到什么时候?等到咱们俩都进了棺材吗?”王希耀叹道:“老吴,你听我跟你说,等到什么时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不行,这事也不能全怨渡边不帮咱们,他上面还有一个总经理,总得顾及着点。”吴世宏略一思忖,问道:“你不是说,你们那个久保仓明总经理不管事的吗?”王希耀说道:“不管事他也是总经理,你别忘了,咱们挣的钱,可都是从人家身上拔毛,久保仓明就是个傻子,他也不会全然坐视不理的,原料污染那么大的事故,他不声不响的,就把杜慎行召了回去,这还不说明问题吗?他已经注意到咱们了,咱们再不夹起尾巴,你真想我这个部长做不成?老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我看得出来,渡边正一和久保仓明的这种均衡,迟早会被打破,咱们又何必急在一时,等局势明朗了,再做下一步的决定不晚。”
吴世宏皱眉说道:“那要是渡边正一失势了呢?”
王希耀醉眼惺忪的笑了笑,说道:“那就没办法了,渡边失了势,那咱们就趁早散伙,我已经上了他的船,现在再想调头,已经晚啦!”吴世宏说道:“老王,有一点我一直搞不明白,久保公司毕竟是姓久保的,按你所说,渡边正一和久保仓明暗中较劲,他有胜算吗?如果没有,又何必费时费力,动这些脑筋,老老实实的做他的副总不就好了。”王希耀挠着头,说道:“你说的这个,我也纳闷呢,不过,我没考虑那么多,因为不需要,我能做到供管部的部长,全赖渡边正一的赏识和提拔,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将来是荣华富贵,还是穷困潦倒,都跟他分不开了,你让我现在转投久保仓明,且不说有没有风险,久保仓明能把我当回事吗?我到了他那儿,恐怕连杜慎行都比不上,更别说还有一个赖长喜。”说到这儿,他又想起了妻子,顿觉沮丧,恨恨的又道:“赖长喜这个人,头顶上生疮,脚底下流脓,简直坏得透了,淑云却偏要当他是个好人,哎——”
吴世宏见他又扯回到家长里短上了,啧嘴说道:“好啦,老王,有点正事没有。”
王希耀说道:“这不是正事吗?就因为他,我老婆还在宾馆住着呢。”
吴世宏越发的没好气了,说道:“她爱住就由她住去,爱住到什么时候,就住到什么时候,你个大男人整天婆婆妈妈的,还像个话吗?你只要有车有房有钱,就算没了这个老婆,有的是年轻小姑娘,愿意钻你的被窝,你急个怂逑啊?”王希耀说道:“哎,老吴,你这话怎么说的,我老婆是一时糊涂,你还真想我们两个离婚啊?”吴世宏说道:“行了,行了,我不跟你扯这些了。”他心里想的是,王希耀这个供管部部长,还能做多久,看来渡边正一在位,王希耀是无虞的,可是渡边正一又能在位多久,倘若最终注定,渡边正一要在久保的内斗中一败涂地,那么他是否还有必要,跟王希耀继续牵扯下去。
吴世宏想着说道:“老王,我始终觉得,咱们这样是坐以待毙。”
王希耀笑道:“应该是听天由命。”
吴世宏说道:“坐以待毙也好,听天由命也好,你就不想做点什么吗?真要等渡边正一下了台,你再考虑将来的事?”王希耀黯然说道:“这是公司高层的事,我能做什么?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做回科员!”说着,他看了吴世宏一眼,吴世宏也看着他,二人视线一碰,随即让了开去,吴世宏呵呵笑道:“渡边正一靠不住了,你能不能做科员还两说,只怕到时候赖长喜就要耀武扬威了,骑在你的头上拉屎,也是不一定的,还有那个杜慎行,有他们两个在,久保你是铁定呆不下去的,不如早点另谋出路。”
王希耀叹道:“你是叫我现在就另外找工作?”吴世宏笑道:“不然怎么办?其实我这都是作为朋友,替你考虑的,跟我关系不大,以你的文凭,另外找份工作倒也不难,只是弟媳妇肯不肯跟你走,就难说难讲喽!”王希耀越听越是烦躁,摆手说道:“渡边正一这不还没下台吗?咱们就在这儿提心吊胆的,是不是早了点?”吴世宏嘿嘿笑道:“依我看,渡边正一下台是板上钉钉了,早晚的事而已,除非你们那个总经理久保仓明,会莫名其妙的突然嗝屁,那么”王希耀正端着茶杯往嘴边送,一个没把稳,茶杯掉到了地上,“哐啷”一声,摔成了两半,他咳嗽了两声,甩了甩手上的茶水,笑道:“老吴,你在说故事吧,久保仓明过几天要坐飞机回日本,你吹两口气,看看能不能把飞机吹下来?”
吴世宏笑道:“那自然是吹不下来的,我只是说,除非出现这种可能性,否则渡边正一想要胜出,是绝无希望的,所以我才让你早作打算。”他去门外取过扫帚和簸箕,将地上打扫干净,王希耀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拍了拍腿,起身告辞,吴世宏将他送至门外,替他叫了辆出租,临上车前,吴世宏又道:“老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些事情当断不断,必然反受其乱,既然知道天要下雨,找不到雨伞,至少找块塑料布先披上吧。”
王希耀受冷风一吹,酒劲有些上泛,也不多言,点点头钻进车里,躺在后座椅上,一边呼着酒气,一边想着吴世宏的最后那句话,他当然知道天要下雨了,可是这雨伞和塑料布在哪儿呢,想了一阵,又暗笑道,这个老吴也是病急乱投医,睡着了想屁吃,居然指望久保仓明嗝屁掉,那还不如指望天上掉下个林妹妹呢。
一想到“林妹妹”,王希耀猛地坐正了身子,即刻叫司机调转车向,让去环城西路的招商宾馆,不一会儿,来到招商宾馆的楼下,王希耀下了车,站在宾馆门外,昏昏沉沉拨通了妻子的手机,响了半天才有人接通了,蒋淑云似乎睡意朦胧,语气很是冷淡,说道:“你又喝多了?”王希耀笑道:“老婆,我到你宾馆楼下了,你不肯回家,那我来陪你好不好?”蒋淑云说道:“谢谢,不用了,你赶紧回家去,你就算上来,我也不会开门的,最好不要弄得大家难堪!”王希耀哀求道:“老婆,你就这么铁石心肠吗?除了跟赖长喜道歉,只要你肯回家,随便你要我怎样都可以。”蒋淑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我要睡觉了,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到公司再说。”王希耀觉得一阵恶心反胃,扶着墙喘了几口粗气,说道:“我不回去,我要上去找你。”蒋淑云怒道:“王希耀,你要敢上来撒酒疯,我就跟你离婚,你不信可以试试!”说完,便将电话挂了。
王希耀站着发愣,妻子的性格,他还是知道的,脾气好的时候,像只温顺的小鸟,若是顶起牛来,八匹马都拉不回头,为了区区一个赖长喜,她在招商宾馆一住就是五天,连元旦也不回家,这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王希耀当然不敢“以身试法”,只得望了望五楼房间的窗户,无可奈何的转过身,步履蹒跚,踽踽离去。
回到漆黑的家中,王希耀不开灯,不脱衣服,带着满身的酒气,就趴到了床上,抱着被子呼呼大睡起来,一夜无梦,清晨刚六点,手机便响了,王希耀懵懵怔怔的摸了半天,才将手机找到了,一看来电号码,立时睡意全无,急忙蹭的的一下,坐起身来,接通电话说道:“你好,副总经理。”渡边正一的声音,有几分严厉,又有几分憔悴,说道:“晨会之前,你先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我有话跟你说。”“是,是,副总经理,我知道了。”渡边正一挂断电话,王希耀坐在床上,拍了几下脑袋,昨晚的酒还没有全醒,望着窗外蒙蒙亮的天色,发了一会儿呆,他估摸着渡边正一叫他去,大概就是为了赖长喜的那件事,倒也不甚紧张,又打了几声哈欠,等完全清醒过来,这才起身刷牙洗脸,换了身衣服,急匆匆的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