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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海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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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谏言奈何空欢喜(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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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慎行固然是满腹的怨气,王希耀这几日也过得不甚安心,他一直在等钱明明的回信,打过几次电话,钱明明总是一拖再拖,说要再觅机会,直到杜慎行将采购预付款的确认单,送到他的面前,他才知道这笔单子的流程已经走完了,王希耀刷刷的在确认单上签完了字,一边递还给杜慎行,一边笑着问道:“怎么样?第一次经手,有没有不明白的地方?”

王希耀笑容可掬,可在杜慎行看来,却是无比的丑陋,他真心搞不懂,为什么一个人,能够虚伪成这个样子,自己不过就是王希耀手下的一个小卒子,要杀要剐,要去要留,还不就是他部长大人一句话的事情,何必费此周折,绕了那么大一个弯,也不嫌麻烦。

杜慎行实在笑不出来,只微微咧了咧嘴,尽量平和的说道:“还好,谢谢王部长!”

王希耀笑着点了点头,等到杜慎行走出门外,他立刻再次拨通了钱明明的电话,语气很不友好:“小钱啊,你怎么搞的,让你办点事就这么难吗?”

“哎呀,老王啊!”钱明明也是一肚子的苦水:“我前天已经约过杜慎行吃饭了,好话说了一大堆,他就是不肯收那一万块,你就再等等吧,你放心,这件事我一定给你办好了,不过需要一点时间。”

王希耀不禁起了疑心,问道:“你会不会不小心说漏了嘴,被他察觉到了,我刚才见他的神色有点不对劲。”

钱明明当即否认道:“这不可能,我怎么会说漏嘴呢,你不是说杜慎行对你很信任吗?你不说,我不说,他能知道什么?”

王希耀一想也是,知道这件事的,只有钱明明、吴世宏和他三个人,吴世宏断不会说,钱明明有求于己,将消息透露给杜慎行,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杜慎行是个年轻人,情绪波动大,生活上稍有不如意,就容易显露出来,或许真是自己太多心了。

王希耀想再多说两句,就见到渡边正一推开门,冲他招了招手,他这才想起来,下午还有一场周例会,由总经理久保仓明亲自主持,全司中层一级以上的干部均要参加,赶紧挂了电话,一路小跑跟上了渡边正一。

走进会议室,杜慎行已在靠墙的位置上坐好了,他是科长级别,在这样的场合,他只能坐到最外面一排,王希耀冲他一点头,然后随着渡边正一,在靠会议桌的内排落了座,抬头便看见了正对面的赖长喜,妻子蒋淑云坐在他的身后,他本想对着妻子笑一笑,蒋淑云却没瞧着他,而是把目光投向了,坐在会议室东首正中央的总经理久保仓明。

与不苟言笑的渡边正一相比,久保仓明显得非常随和,他今天穿了一身休闲服饰,头发有些蓬乱,眼神迷离,就像刚刚睡醒了一般,见众人三三两两的都差不多到齐了,久保仓明看了看表,正好是三点半钟,他朝众人压了压手,笑道:“那我们就开始吧,正一君!”

渡边正一清了清嗓子,说道:“大家安静了,在今天的会议正式开始之前,我想先通报两件事情,第一,就在刚才,我收到了园区管委会的传真,公司新增一百七十亩工业用地的申请,他们已经通过了,这既是一件好事,也是一种压力,因为这次征地的土地款,上浮了百分之四十,短期内对我们的财务状况,会带来不小的影响,我相信大家都知道,今年公司的净利润,已经是连续第二年下滑了,而且下滑的速度有加快的趋势,当然,这里面的综合因素很多,但营业收入长期止步不前,管理和生产成本不断加大,却是不争的事实,尤其是最近,在溯江省新型材料开发项目中,我们再次落了榜,输给了技术条件、运输成本均不占优势的山东xx集团,不能不再引起足够的重视了。”

他看了一眼赖长喜,又道:“第二件事情,公司正式任命赖长喜为渠道部部长,即日起生效”本在垂头聆听的王希耀,闻言猛然一惊,虽然赖长喜作为渠道部的副部长,实质上和部长没有什么区别,但毕竟名不正言不顺,每次二人碰到面,王希耀都能从彼此品级的微弱悬殊中,寻找到一点舒畅的快感,而渡边正一的这项突然任命,将他的快感瞬间抽去,好像一个孩子,被人生生夺走最心爱的玩具,王希耀顿感失落和空虚,就在他茫茫然之际,会议室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随后,会议进入到正常的规程,渡边正一做了工作上的周期汇总,从技术研发的进度,到销售渠道的拓展,唯独没有提及供管部的相关事宜,这不是一个太好的信号,王希耀跟随渡边正一多年,自认为对他的行事作风很了解,越是避而不谈,就越证明他对此怀有芥蒂,只是时候未到,隐而不发罢了,再联想到渡边正一上次与自己的谈话,王希耀的心情,不禁沉重了起来。

他看了看刚刚正位,意得志满的赖长喜,恰好渡边正一点名叫他讲话,赖长喜正了正身子,朗声说道:“首先,对于公司营业收入的止步不前,我们渠道部肯定负有主要责任,在此,我谢谢公司对我的信任,我和渠道部的全体同仁,一定殚精竭虑,奋力进取,在接下来的工作中,竭尽自己所能,加大市场开拓力度,我完全同意副总经理提出的,新的绩效激励政策,将基本工资、年终奖金以及企业年金,全面与个人业绩挂钩,优胜劣汰,实行岗位淘汰制,从我本人做起,如果零八年度,渠道部不能达到公司下达的既定目标,辜负了公司的期望,我一定会主动让贤。”

赖长喜顿了一顿,喝了一口茶,又道:“不过,我也希望公司领导,能够认真考虑渠道部实际情况,我们是销售部门,是公司发展壮大的第一线,商场如战场,我们的销售队伍,在战场上与对手短兵相接,肉搏厮杀,靠得不光是我们个人的自身能力,更要依靠公司强大的实力支撑,如果对手全都武装到牙齿,而我们还拿着大刀长矛,甚至连大刀长矛都没有,这样的战争结果,可想而知。”

渡边正一冷冷的问道:“你的意思是”

赖长喜说道:“总经理,副总经理,再次感谢你们对我工作的支持和认可,但是我这个人就是性子直,该说的话,我还是要说,假如用零到九来做划分,我们的产品质量和技术领先程度,与大多数对手相比,只是八和七的差距,领先优势没有想象中那么巨大,特别是在一些低端产业中,客户的需求并不高,他们看中的,更多是成本优势,也就是价格,而我们的劣势恰恰就在这里,这几年,国内新建的同行业厂家很多,我们的产品价格与之相比,那就是四和八的差距,甚至都不止于此,综合下来,其性价比远不及对手,所以”

渡边正一又问:“所以什么?”

赖长喜吸了一口气,说道:“所以产品成本的控制,同样要纳入严格的绩效考核范围,我们的产品成本太高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现在除了外贸订单能够撑住局面,内贸市场我们是节节败退,照此状况长期下去,我担心连外贸市场都要撑不住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人人噤言,谁都看出来了,赖长喜的矛头直指王希耀,他们二人同为渡边正一的左右手,却一直明争暗斗,互不相让,总体上来说,渡边正一还是偏向王希耀多一点,要不然当初二人在供管部,拼得你死我活时,渡边正一也不会直接将赖长喜调到渠道部来,导致赖长喜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郁郁寡欢,还曾几次动过辞职的念头,后来渡边正一再三做他的思想工作,这才算是定下心来,此后,赖长喜虽与王希耀极少往来,见了面也不说话,依旧是谁也不买谁的帐,却再没起过什么大的争端,今天赖长喜不知是吃错了药,还是早有预谋,选在他正位之日,借着会议的话题,主动挑起攻击,倒是令人有些意外。

听着赖长喜夹枪带棒的一番话,王希耀在心里迅速想着对策,刚想开口,渡边正一冷冷一笑,用笔戳着会议桌,说道:“赖长喜,你说产品成本的控制,要纳入考核范围,难道以前我们没纳入吗?公司各部门的奖惩办法你是没看过,还是看不懂?”

赖长喜说道:“纳是纳入了,可是形同虚设,原料市场的价格不是一成不变,可以说每天都在波动,而我们还在沿用几年前的价格体系,这不是刻舟求剑就是掩耳盗铃,根本起不到任何的约束效果。”

渡边正一脸色阴沉下来,说道:“你口口声声说,感谢我和总经理对你的信任和认可,我看你是口是心非,言不由衷,赖长喜,我现在就问你,姑且就按你所说的,如果我们公司的产品,价格又低,质量又好,技术还要领先一筹,那么随便从生产线上挑个把女工出来,都能把货卖得出去,我要你这个渠道部部长干什么,还在这儿谈什么全副武装,大刀长矛,我让你们拿着大刀长矛出去的吗,公司每年花在你们渠道部的公关费用有多少,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我看你是吃猪油迷了心,工作上遇到了困难,不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反而到处去挑别人的不是,简直是一派胡言!”

赖长喜怔了一怔,张了张嘴,终究没再开口,然后长叹了一声,大有和渡边正一没法说理之意,渡边正一看着他:“你是不是还不服气?你有理由尽管可以大声说出来,我没有不让你讲话,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渡边正一从不搞一言堂。”

赖长喜涨红了脸,说道:“副总经理,我是尊敬你的,但是你刚才说的这些话,我不能认同,公司每年花在渠道部多少钱,我自然清楚,我也没有要求,公司的产品价格一定要比别的厂家低,但是最起码不能高出太多,而且作为一个企业,对于成本控制的需求,本来就是首当其冲的,明明可以通过合理的管理手段,达到这样的目的,非不作为”

渡边正一厉声喝道:“你是说我不作为吗,赖长喜,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左一句成本控制,右一句成本控制,你不就是想说供管部失职吗?不就是想说我失职吗?我可以直截了当的告诉你一句话,你是渠道部部长,不是供管部部长,更不是我,你的职责是做好营销工作,产品成本的控制与否,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赖长喜显然也是豁出去了,又道:“可是公司的前途,与我们所有人休戚与共,明知其恶而不言,就是姑息养奸,这条大船沉了,我们谁也跑不掉。”

“嘭——”渡边正一一掌击在桌上:“赖长喜,你放肆,我看我让你做这个部长,才是姑息养奸,不用再等到明年了,我现在就免去你的部长职务,你还是做回你的副部长,回去好好想清楚了,再过来跟我说话。”说着,他看了一眼久保仓明,其意不言自明。

一直坐着没说话的久保仓明,叹气笑道:“正一君,我听你们两个的说话,都非常的有道理,你们都是为了公司利益着想,工作上的分歧,不需要涉及其他方面,赖长喜,你的态度很不好,在我们日本,下级对上级这个样子,是绝对不被容许的,我同意正一君的处置,免去你的部长职务,继续担任渠道部的副部长,希望你引以为戒。”

赖长喜闭上眼睛,无奈的点了点头,短短一个小时之内,他从副部长到部长,再回到副部长的职位上,就如做了一场梦,而这规旋矩折的一幕,也让在场的所有人既惊诧又唏嘘,在杜慎行的心里,顿时对这位敢说敢言、大义凛然的渠道部副部长,生出了一份敬意,他将赖长喜和王希耀默默地作了比较,其二人的人品立判高下,他暗暗叹息,君子立于义,小人立于利,为什么君子总斗不过小人呢,难道真是忠言逆耳,良药苦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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