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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海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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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家有本难念的经(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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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子山的最南端,似尖尖一只牛角倒插下来,将路水河的河水剜出了一块,合拢抱圆,此处碧波荡漾、绿草青青,因山而成水势,因水而衬山形,纵使在这炎炎夏日里,阵阵山风拂来,凉意沁人脾肺,好不惬意,这便是著名的牛角湾。

与之隔岸相望,则是路州市的最高学府——路州大学,学校大门前,一座由汉白玉雕砌而成,高八米、宽三米有余的孔子像迎面矗立,绕过雕像走进校园的大门,率先印入眼帘的,便是长约六百多米的林荫大道,道路两侧的小树林深邃而幽静,穿过这片树林,往东北方向走,越过一条人工河和教职家属生活区,在学校体育馆旁,是六个依次相连,紧挨着的露天篮球场。

已是下午四五点钟的光景,球场上呼喝声起,一群年轻人正在奋力搏杀,旁边围了十几个女生,时而欢呼雀跃,时而窃窃私语,时而又互相推搡、笑成一团,场上的一个体型矫健,留着一头微长碎发的年轻男子,运球闪过两名对手,正要上篮时,却被另一个高大粗壮的对手拦住,那人嘿嘿笑道:“杜慎行,咱们一对一单挑!”他朝同伴摆了摆手:“你们都不许过来!”

杜慎行轻轻一笑,也不答话,身子左右一晃,连续做了两个假动作,那高大汉子却是防得严实,一点儿缝隙都不留,高大汉子哈哈笑道:“来来来,继续!”杜慎行猛的一动,向左突破,高大汉子即行拦阻,不料杜慎行已将球向右传了出去,后面一人接球而上,稳稳当当的投进篮中。

高大汉子冲同伴吼道:“你们都傻了?”

同伴无奈的耸耸肩:“不是你让我们不要过来的吗?”

高大汉子扭头又对杜慎行说道:“不行,不行,你这是耍赖,说好一对一单挑的,这一球不算。”却见杜慎行已搭了汗巾,缓缓往场外走去。高大汉子接着叫道:“杜慎行,你干吗,不打球了?”杜慎行头也不回,脱了背心,露出一身精健的肌肉,朝他挥了挥手,笑道:“不打了,回去洗澡!”刚才接他传球那人,也跟着杜慎行后面去了,回头高声笑道:“大奶奶,我也不打了,你们继续玩。”显然那个高大汉子外号叫做“大奶奶”,他望着二人背影,嘴里嘟囔了一句,谁也没有听清。

研究生宿舍楼的楼下,杜慎行刚洗完了澡,拿着脸盆和毛巾,从淋浴房里走出来,因是天气太热,便打着赤膊往楼上走,几个女生经过他的身边,抿着嘴咯咯笑道:“帅哥,你的身材好好哦!”杜慎行脸上一红,加快了脚步,蹭蹭几下跨上了台阶,身后传来一串的笑声,来到五楼的宿舍里,他站在空调下面吹了一会儿风,等觉得凉快了些,便躺到床上,从枕头底下取出一本《欧洲战争史》,稍稍翻了几页纸,一阵困意袭来,随着打了声哈欠,将书耷在脸上沉沉睡去。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窗外已是黑了天,屋子里亮了一盏台灯,杜慎行正懵懂间,忽觉床边坐了一个人,他猛然一惊,就要起身,却听那人笑道:“杜慎行,你有种啊,我不打电话给你,你也不打电话给我,还骗我回了宁海,自己却躺在这里睡大觉!”

杜慎行定了定神,“哦”了一声,又躺了回去,那人推了推他,嗔道:“哎——哎——我跟你说话呢,你听见没有?我问你,你为什么写材料举报王文凯?”

杜慎行一怔,复又坐了起来,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又好气又好笑:“你都实名举报了,还问我怎么知道,我一回来就听说了,你是吃饱了撑的,还是脑子进了水,人家抄袭人家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现在写论文,哪个不是东抄抄西抄抄,天下文章一大抄嘛,偏你要强出头,干这损人不利己的事!”

杜慎行说道:“这是我的事,你管我做什么?”

那人看了看他,笑道:“怎么,还在生气呀?”

杜慎行说道:“我没生气!”

那人搂住他的脖子:“好了,好了,领导要我和他一起出差,我不能不去,再说我都提前跟你汇报过了,就别生气了,一会儿我请你去吃小龙虾,当作赔礼道歉好不好!”

杜慎行被她缠得发紧,也笑了起来,说道:“真没生气,我就这么小心眼呀?”

“嗯,真乖,亲一个!”那人在杜慎行的脸上狠嘬了一口,杜慎行下了床穿了衣服,那人坐在床边看着他,叹道:“你是怎么想的,王文凯好歹是位知名教授,你这样子举报他,博士还考不考了?”

杜慎行略一沉吟,忽的笑道:“李倩,实话告诉你吧,博士我不考了,下个月就去久保集团上班!”李倩眼前一亮,蹭的站起身来:“真的,他们要你了?”见杜慎行点了头,她高兴的手舞足蹈:“那太好了,其实我也不赞成你考博士,再考下去,就快成书呆子了。”谁知杜慎行竟叹了口气:“不过,我原本应聘的是技术开发部,他们现在把我调到了供货管理部,还是个环检科的科长。”

李倩哑然失笑:“说你是书呆子,还真是个书呆子,那有什么关系,供货管理部不是更好吗,经常和外面人打打交道,省的你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傻不拉叽的。”杜慎行去呵李倩的腰:“谁傻不拉叽的,你说谁傻不拉叽的?”

“我傻不拉叽,我傻不拉叽还不行吗?”李倩跳了起来,满屋子躲着杜慎行大声求饶,两人闹了一阵子,这才住了手,李倩身子软软的,靠在杜慎行的胸口,柔声说道:“你说你要回宁海,到底去不去呀?”

杜慎行笑道:“我确实要回宁海一趟,明天一早就走,我哥可能也要回去,这几天事情多,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联系。”

李倩抬起头笑道:“你哥这回可出名了。”

杜慎行问道:“你说什么,什么我哥出名了?”

李倩很是诧异:“原来你还不知道呀?”接着,她将关于的杜慎言一些新闻略略说了,又道:“你呀,当真两耳不闻窗外事,还不赶紧打电话给你哥,安慰他一下。”

杜慎行掏出手机翻着电话号码:“我哥打的那人是谁呀?”李倩想了想,说道:“一个叫高斌的,就是九天广告公司的老总!”

“高斌?”杜慎行愣了愣,冷笑一声:“打得好,打死才好!”李倩奇道:“咦,你这是什么话?”她随即明白过来:“哦,我知道了,一定是那个高斌跟你们哥俩有过节吧,哎,跟我说说看,到底什么事?”

杜慎行笑道:“这是我哥的家务事,以后有机会了,再说给你听。”他迟疑了一下,把手机揣回口袋,说道:“算了,估计我大哥现在心情也不好,我就不打电话了,等回了宁海再说吧。”李倩忽然有些羞涩,柔声说道:“慎行,我们俩的事,你跟你爸妈说了吗?要不要不这次我跟你一起回宁海吧,我还没见过你爸和你妈呢!”

杜慎行呵呵笑道:“怎么了?丑媳妇急着要见公婆?”李倩又羞又臊的捶了杜慎行两下,啐道:“呸呸,你才是丑媳妇呢。”杜慎行又将她搂紧了些,深情的说道:“再等一段时间吧,这次我哥出了这么大的事,我爸恐怕又要火冒三丈了,你去了也不太方便,就今年春节吧,等到春节你跟我一起回家,好不好?”

“嗯!”李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辉,一双杏眼恰似一泓秋水。

宁海市位于路州市的东北方向,左邻路水,下连兴阳,她既不如路水的山清水秀,也没有兴阳的沃土百里,更比不了路州市的交通便利和财政政策,所以相较之下,宁海的经济条件是三市四区中最差的一个,不过尽管如此,宁海也有宁海人的骄傲,纵观其史,上至唐宋下至明清,宁海的一方土地上,共出过十几位状元、上百位榜眼和探花,进士举人更是不计其数,即使到了近现代,从这里走出去的各省部级高官,也是大有人在,至今在宁海的北海路上,尚有敬儒祠安在,祠内供奉的都是历代宁海名家名士的牌位,以此鞭策和激励着一代一代的莘莘学子。

在颠簸不平的国道上,坐了近两个小时的中巴,又转了一趟公交,杜慎行才回到了家,杜林站在楼上,远远的看见了他,大叫着“小叔,小叔!”飞也似的下了楼,杜慎行一把将他抱住,举过了头顶,笑道:“小子,又长高了嘛,小叔都快抱不动了。”

杜林咯咯笑道:“小叔,我这次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一名。”

杜慎行喜道:“哎呀,真了不起,杜林现在变这么厉害了呀,不错,不错,小叔一定有奖励,你爸爸人呢?”提起父亲,杜林立刻噘了嘴:“小叔,我爸爸没工作了,这会儿正在家里被爷爷骂呢。”

杜慎行早有所料,笑了笑,将杜林放了下来,牵着他的手往回走:“不怕,不怕,小叔回来了,会帮你爸爸撑腰的,走,我们上楼去。”杜慎行带着杜林来到楼上,进了屋就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母亲蒯秀英正在厨房忙着切菜,见是他回来了,“嘘”了一声,将手指指客厅,杜慎行会意,让杜林先回房间自己玩,然后慢慢走到客厅门口。

客厅里杜慎言坐在一张椅子上低头不语,手里夹着的香烟已经燃到了头,留着长长的烟灰摇摇欲坠,老爷子杜禀实穿着老头衫和方裤衩,趿拉着拖鞋,手执蒲扇怒气冲冲的在屋里来回的踱步,两道眉毛几乎都要立了起来:“你还有脸回来,你回来干什么,你应该去做二流子,你不是能打架吗,出去打呀,打死了一了百了,亏你还是个警察,你怎么就好意思的,我这张老脸全给你丢尽了,当初我是怎么苦口婆心劝你的,让你不要娶那个女人,说了不下几十遍了吧,你有哪一句是听进去的,哼哼,后来怎么样,人家把你甩了吧。”

杜禀实骂得有些口干,头上青筋毕露,一道道汗顺着脖子往下流,他走到桌旁,端起大茶碗喝了一口:“这也就算了,我想着你能吃一堑长一智,带着杜林好好过日子,马上快四十岁的人了,多少应该懂点儿道理了吧,这下倒好,你是光吃白饭不长记性,到头来还是栽在那个女人身上,我就不明白,那个女人和那个姓高的,人家已经是两口子了,跟你还有个屁的关系,你为什么非要上赶着掺和进去。”

“爸,我没有”杜慎言抬头说道。

“住口!”杜禀实厉声喝道:“什么你没有?你没有打架吗?难道报纸电视上说的都是假的?还是我老眼昏花看错了?你自己摸着良心说,如果那个人不是高斌,而是什么张斌、王斌、李斌,你还会动手打人吗?了不起啊,了不起啊,你真是了不起,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畜生东西。”

杜慎行敲了敲房门,笑道:“爸,大哥难得回来一趟,你就少说两句吧。”

杜禀实瞥见了杜慎行,脸色稍稍和缓,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早饭吃了吗?要不让你妈给你先煎两个鸡蛋。”

“不用,我刚回来,上车前吃了两个包子,这会儿还不饿!”杜慎行将手里的包放在桌上,又挨着杜慎言坐了,笑道:“大哥,你和杜林昨天到家的?”杜慎言点了点头,杜禀实问杜慎行:“你哥的事,你都知道了?”

杜慎行呵呵一笑,说道:“我都听说了,也没什么,那个高斌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认为大哥做的对,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能不教训教训他吗,是吧,大哥!”

杜禀实一皱眉:“你就知道帮着他说话,他现在连工作都丢了,以后拿什么吃饭?难不成靠我们老两口养他一辈子?”

杜慎言说道:“爸,我有手有脚的,什么时候说过要靠你们了?”

杜禀实冷笑一声,用扇子指着杜慎言:“好啊,你翅膀够硬,你不靠我们,那你的房子哪儿来的,你结婚的钱哪儿来的,你从小到大的吃喝拉撒哪儿来的,你这么硬气,有本事睡大街上去呀!”几句话噎得杜慎言哑口无言,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坐在那儿一口一口的抽着烟。

杜慎行见他二人又要动气,又劝道:“爸,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大哥也不是那个意思,你这又是何必呢,气坏了身子就不值当了。”

杜禀实一挥手:“我不生气,我要为他生气,坟头上的草都快三尺高了。”

杜慎言从包里取了两条中华烟,递给父亲一条,还有一条放在了杜慎言身边,杜禀实拿着香烟,问道:“慎行啊,你不是不抽烟吗?这是哪儿来的?”

杜慎行笑道:“我替朋友修改了一下技术方案,他要给我钱,我没肯要,然后他就塞给我这两条烟,我想你和大哥都用得着的,就拿了下来。”

杜禀实“嗯”了一声,笑道:“中华香烟虽然好,还是不如钱来得实惠,下次你就干脆拿钱,反正是劳动所得,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要是总不肯收,以后别人也不好意思再找你帮忙,反而生分了。”说着,他瞥了一眼杜慎言,见他依旧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敛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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