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后众人又闹了一回,连庄隐也没能逃脱,赶鸭子上架,被苗瑞摔了一次,众人方心满意足,各自洗漱更衣不提。
转眼到了晌午,厨房里预备了大火锅,便在郁郁葱葱的葡萄藤下用饭,四面通风,簌簌作响,十分惬意。
眼见那葡萄架上挂了滴流嘟噜许多绿色果实,鲜妍可爱,苗瑞便笑道:“这个好,我必要吃了才走。”
此言一出,场上气氛就有些不对劲。
不待他反应过来,董苍就满面堆笑地说:“那敢情好,你久不回京,自然今年的都给你留着,只怕你到时候嫌多,不肯吃。”
苗瑞平时跟董苍关系还算不错,并未多想,只爽朗一笑,“这有什么!”
众人纷纷赞他豪迈,倒把苗瑞弄得摸不着头脑。
人群中汪扶风与秦放鹤对视一眼,眼角余光就见庄隐师徒已经在狂吞酸水了。
董春什么都好,也喜欢侍弄花草,奈何水平……不提也罢。
就这么一架子葡萄,养了好几年,端的枝繁叶茂,如今也开始挂果,除了酸,没别的毛病,也没别的优点……
秦放鹤爱吃,也爱做了给身边的人吃,如今董春家中常备的小酱菜和几样火锅底料,都是他琢磨改良后的方子,老头儿十分受用。
桌上摆满了现杀现片的牛羊猪肉片,另有各色洗净了的下水并应季菜蔬,还有解渴解腻的瓜果并各色煮水、清茶、果子露、酸甜奶浆子等,分外丰盛。
朝廷严格控制牛肉,但说得不好听一点,规矩么,只是限制下头人的,放眼整座京城,哪个官员家的饭桌上隔三岔五没有牛肉?
外头多的是因互斗致死或不慎摔死的牛!
怎么来的,大家心中都有数,只揣着明白装糊涂罢了。
都是自家人,边吃边聊,也不知谁说起对卢实的处置,庄隐便叹道:“本可更和缓些,徐徐图之,没想到他们求到了太后身上,太后横插一脚……”
引发天元帝逆反心,可不就使大劲儿了。
卢实直接就跳过降职、停职,一口气一撸到底,成了“革职代办”。
这个当口,一旦被贬,就很难再起来。
卢实一倒,好些原本依附他的官员纷纷四散、倒戈,朝中多了许多参奏他的奏折,有据实禀报的,也有捏造罪名巴不得落井下石,好洗脱自身嫌疑的。
“自作聪明,”汪扶风毫不客气地从庄隐手下抢了一大筷子牛肉,“陛下此刻固然憎恶卢实,可终究有多年情分在,他打得骂得,外头人若照葫芦画瓢,便是忘恩负义!”
夹了个空的庄隐:“……”
你他娘的也够忘恩负义的!
天元帝的心情其实很好理解:
之前哪些官员依附卢实,他不是不知道,只是视而不见,如今卢实刚有颓势,那些人就翻脸如翻书,便是不忠不义。
今日他们可以背刺卢实,焉知来日不会背叛朕,背叛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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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一日不忠,百日不用,这些人的前程,也算到头了。
所以参奏弹劾卢实的折子一多,天元帝非但没有顺势加倍惩罚,反而大怒,连夜叫了几个跳得最高的进宫,当面骂了个狗血淋头。
那董春与卢芳枝水火不容,尚且知道做人留一线,在朕跟前求情,你们倒好,昔年多受卢家父子恩惠,今日便翻脸不认人!
便是养条狗也知道摇尾巴!
汪淙便道:“只怕卢实复起之日近在眼前。”
那些人猜错了天元帝的心意,逆向而行,恐圣意已决,只待良机。
后面说到云南、福建这次查抄的官员的家产,众人都隐隐有些兴奋。
船厂那边障碍扫清,如今又有了银子,造船造炮不在话下,只是出兵高丽,总要有个由头。
苗瑞对此非常感兴趣,豪饮一碗烧酒,“刀一日不磨不光,兵一日不练不勇,虽说如今各处禁军、厢军也经常拉练,到底不如实战,若总不打仗,兵就养废了。”
又看秦放鹤,“此事是你小子提的?”
胆子不小嘛!
才多大,就想着灭国了。
秦放鹤正色道:“二师伯休要污蔑人,我何曾说过?都是陛下说的。”
我就是私下里偶尔提了几句邻居家有隐藏财宝罢了。
苗瑞指着他大笑,用力拍拍他的肩膀,对汪扶风道:“这小子甚合我脾胃。”
他也有一个儿子,两个弟子,年少时倒也罢了,如今渐渐年长,反倒平平,豪爽之气不足,迂腐之气有余,日后也只好守成□□,指望他们各自当门立户,开辟一番事业是不成了。……
他也有一个儿子,两个弟子,年少时倒也罢了,如今渐渐年长,反倒平平,豪爽之气不足,迂腐之气有余,日后也只好守成□□,指望他们各自当门立户,开辟一番事业是不成了。
汪扶风斜眼瞅他,“馋吧?”
馋也不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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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言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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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焕有心计有野心,断然不可放他归去,既然如此,也不过从王氏一族中另外选一个木讷懦弱的孩童立为傀儡……
“王是我们的,一切就都好办了,届时广推汉学,大开口岸,设立大禄工场,开挖矿藏……就都名正言顺水到渠成。”
一番话说完,秦放鹤也将碗中腰花毛肚吃得干干净净,顺手取过杯壁上沁满水雾的果子露来喝,结果一抬眼,就发现众人正幽幽盯着自己。
你小子,好奸诈好邪恶啊!
秦放鹤沉默片刻,熟练道:“陛下说的。”
都装什么好人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董苍一声铿锵有力的“呸”,生动形象地表达了众人的心声。
五月初,卢芳枝以身体不适为由,主动辞去吏部尚书一职,天元帝应允,许其在家休养,但保留其首辅头衔。
端五过后,原吏部侍郎晋尚书,卢实出任吏部侍郎。
明眼人都能看出天元帝对卢氏父子“旧情未了”,而卢芳枝一招以退为进,也给了天元帝台阶。
他出让了部分权力,换取了儿子的一线生机。
于是朝中针对卢家父子的弹劾,突然如烈日下的冰雪一样,迅速消融了。
有人说,这是卢实卷土重来的讯号,但作为他的同门,金汝为并不乐观。
天已经很热了,金汝为本人又怕热,更加难熬,饶是铜冰鉴内堆起冰山,他手中的折扇也未得一刻停歇。
金晖便知父亲的心乱了。
稍后有人送进来滴水葡萄和冰镇过的毛茸茸粉桃,金晖亲手切了,递给金汝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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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多惨……
皇帝身强体健,手腕强硬,臣子们能人辈出,才华横溢,而外戚势弱,三方角力之下,皇子们的施展余地便会被无限压缩。
自从卢实事发,除了正得宠的四皇子能顺着董春求情几句之外,余者都忙于自保,当真一点儿实质性的忙也帮不上。
三法司的会审还在继续,牵扯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要命,若陛下果然不打算深究,早就该下令停止彻查了。
可如今呢?什么都没有。
说到底,不过是现有的铁证不足以击溃阁老,所以按兵不动罢了。
他是阁老的门生,手上也不干净,即便没留下明显把柄,若来日阁老果然倒台,他也脱不了干系。
但有光不同。
他还年轻,手还没来得及脏……
金晖看出父亲眼底的绝决,不禁有些黯然。
何至于此?
“我与秦子归虽道不同,然对外事上,也颇有殊途同归之妙。”良久,金晖低声道。
“那就好,那就好……”金汝为拍拍儿子的手,脸上终于浮现出一点欣慰。
秦子归此人,年纪轻却心狠手辣,城府极深,但偏偏又有容人之量,也很擅长揣摩陛下的心思。
但凡他不糊涂到家,就知道该留几个略有政见冲突的对手。
只要想明白这一点,金家就倒不了,倒不了!
卢芳枝告病在家,日常内阁中便以董春为尊,但他非但没有趁机夺权,反而越发谨慎恭敬,每逢有大事,必要亲自登门向卢芳枝请教。
偶尔天元帝也提及此事,说他太过迂腐小心,“一来一回,平白耽搁许多事,你也是多年的老人了,看着办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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