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鹤写的折子十分工整,简明扼要,并不比积年老官油子差多少,董春斟酌几遍,竟无甚可改的,只起承转合处略添了几个天元帝喜欢的词和典故,瞧着更圆润流畅了些。
十月初十,各处衙门休沐,翰林院也排了班,秦放鹤不必上衙,便在家中重新抄折子,只待天元帝心情好时呈上。
阿芙前几日就接了赏花宴的帖子,一早就跟姜夫人走了,直至下午方回。
进门没瞧见秦放鹤的影儿,阿芙便问:“今日可有客来访?老爷哪里去了?”
外头小厮便道:“并无客人登门,只是略有两张会友的帖子,老爷接了,倒没说去不去。方才往厨房去了……”
阿芙听了,命人卸了沉甸甸金灿灿首饰、拆了乌压压繁复复云鬓,赴宴的满绣大衣裳也换做半旧家常,不紧不慢往厨房去。
才刚走到一半,就闻到奇香,阿芙进去一瞧,厨房上下一干人等俱都习以为常,各自忙活,户主秦放鹤则挽着袖子自顾自忙活。
“冷不丁的,又做什么呢?”阿芙笑道。
秦放鹤闻声抬头,“你怎么来了?快好了,里头油烟大,别进来。”
有机灵的仆人搬了一把椅子来,阿芙坐了,跟秦放鹤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这才知道董春这几日有些上火,牙齿疼痛,只好吃些软烂食物,已是有些絮烦。
秦放鹤就觉得吧,老头儿上火,他们师徒俩多少有点责任,难免心虚。
正好今日有空,自己也想换换口味,就来厨房里炒酱,预备给老头儿拌面吃。
有用肥瘦猪肉末爆香,加了菌菇丁、豆干丁和胡萝卜丁的荤酱,出锅前再打个鸡蛋进去,搅碎了,红棕棕油亮亮,越发浓稠。
还有只用木耳、鸡蛋、胡萝卜、蒜苗和豆干切丝切丁的素臊子,五色对五行,也算文雅了。
炒好的素臊子看着不见油花,其实是用撇干净油的鸡汤打底,细细炖得入了味,一点儿不比肉臊子差。
胡萝卜传入大禄也不过几十年,最初不少人吃不惯它的怪味儿,奈何这玩意儿相当耐寒耐旱,产量也可以,便渐渐推广开来,如今已经成为百姓饭桌上常见的食材之一。
切胡萝卜丁的时候,秦放鹤就在想,要是什么时候土豆、红薯和玉米也进来就好了。
尤其前二者,产量颇高,红薯叶、红薯藤也可做菜,若能顺利推广,就不怕百姓们饿肚子了。
冬日昼短,秦放鹤炒完酱也才申时,可天色已不甚明亮。
昨儿晚上就飘了点小雪花,早起时地上白了一层,白日里化了。这会儿瞧着,说不得三五日内又有大雪。
他叫人翻了两只精致小瓷罐出来,把酱装了,再贴封条,表示期间没有任何人碰过。
另有一份清蒸后用醋腌渍过的肥厚海带,也依样装好。
人年纪大了,越发要保证营养均衡,醋制品据说可以软化血管,配上海物,可以多用些。
锅里还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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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了些,秦放鹤都叫人盛出来,对阿芙笑道:“你虽才从宴会上回来,必然也没吃饱,且略等等,我先把这个送过去,回来咱们一道吃,也说说话。”
这些日子翰林院,或者说整个朝廷都忙得厉害,但凡轮值,晚上基本就要在衙门里凑合一宿了,他已许久没能同阿芙好好说话。
怪想的。
阿芙应了,目送秦放鹤出门。
到董府时,发现董芸母女也在,正劝董春多用饭。
老头儿抱着紫砂茶壶窝在大圈椅里,头也不抬,话也不接,就是消极不合作。
只这么瞧着,倒有些寻常人家的温馨。
汪扶风拜董春为师,跟董芸就是名义上的师姐弟,而董娘是董芸之女,跟秦放鹤就是一辈,故而见他进来,便小大人似的笑问,他和阿芙什么时候生小侄子侄女同她玩。
秦放鹤失笑,“这个么,需得看天意。”
“小孩子家家的,问这些作甚!”董芸招手叫女儿过去,又对秦放鹤笑道,“又做什么好吃的了?可给我遇上了,说不得要在这里混一顿。”
“只是两样家常,不值什么,倒是有些滋味……”秦放鹤当众打开食盒,当着他们的面拆了封条,把里面的酱与众人看。
董娘拍手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董春也看了,耷拉着眼皮对秦放鹤哼了声,“只在这些上费工夫……”……
董春也看了,耷拉着眼皮对秦放鹤哼了声,“只在这些上费工夫……”
董芸一听就知道老头儿故意使性子拿乔,便忍笑道:“既然父亲不喜欢,不如我们娘儿俩吃了。”
话音未落,老头儿的白眼就丢过来,董芸母女和秦放鹤一起非常胆大包天的笑了一回。
稍后厨房里果然煮了一碗面来,董芸帮着拌好了,董春慢吞吞吃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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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推了孟家那边,左右也不熟。”
“也好,”热腾腾的面上来,秦放鹤给她舀了一大勺酱,拌匀了才递过去,“今儿宴会上可有什么事么?”
宴会,说的好听是吃吃喝喝,可其实谁不是带着目的去的,又有几人真正能敞开吃喝?
故而阿芙去了大半日,这会儿反倒饿得肚子咕咕叫,闻了面香酱香,越发等不得,先吃了一大口。
“我正要同你说呢,”阿芙道,“我碰见寿王妃了。”
寿王,就是当今的三皇子,几年前因江南盐税一案被斥责,连同四、五两位皇子一并撵出宫中。
当时天元帝很不高兴,非但降了其母位分,三皇子出宫后也只是个光头皇子,身上半点爵位也无。
可到底是亲生的,又是喜欢的儿子,自然没有隔夜仇,于是次年便借机封了寿王,也偶尔派点差事与他做。
秦放鹤瞬间明白了董芸的意思。
那位孟爵爷交游广阔,其中多半是大禄有名有姓的达官显贵,又因多少沾着点皇室血脉,便是亲戚,几位皇子年少时也曾频频出入,想必这次也不例外。
若阿芙去了,少不得又要碰上哪位皇子妃。
见了麻烦,说话间也容易被有心人利用,索性提前找个由头,直接不去。
年底易生事端,能躲就躲。
“……之前我尚在闺中时,其实也曾与母亲见过寿王妃两次,虽未交谈过,但总觉得是个十分清高孤傲的人,”阿芙慢慢说道,“可今日她却一反常态,十二分温柔和气,还单独叫了我近前说话……”
寿王妃只比阿芙大三岁,又都是成了亲的,倒也有些共同话题。
原本阿芙就有些警惕,听到后面什么“我那个孽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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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寿王妃有此举动,显然是寿王的意思,他有点急了。
他想做太子。
之前不是没立过太子,但这项荣誉仿佛带有魔咒一般:
皇后所出的皇长子当年刚满周岁就被天元帝立为太子,名正言顺,也曾寄予厚望,谁知九岁时骑射摔死了。
然后二皇子顺势递补,结果几年前,又因病夭折。
天元帝为此大受打击,连着消沉数日,再也不敢轻易立太子。
但国无储君不稳,太子之位虽未定,但过去几年中,三皇子一直最受皇帝喜爱,分明成年了,也依旧住在宫中,许多人早已将他视为实际上的太子。
然而福兮祸之所倚,吹捧的人多了,三皇子一派也渐渐有些飘飘然起来,后来就发生了震惊朝野的江南盐税案,三皇子就此被打压,母妃并一干党羽杀的杀、抓的抓,一时风声鹤唳。
如今几年过去,四皇子二十了,五皇子生子了,后头的六皇子、七皇子一个十一、一个六岁,也渐渐长大,前不久又有后妃有孕……而天元帝却还健壮。
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寿王每每想起来,便觉心惊。
虽说祖父、曾祖父都非长寿,然多少也有些征战和疾病的缘故,如今父皇龙精虎猛,再延续二十载恐不在话下。
待到那时,我就四十多岁了,而下面的弟弟们也才二三十岁,正是朝气蓬勃,最有野心和能力的时候。
昔年父皇未及弱冠就继位,日常也偏爱年青官员,焉知不会将当初对自己的宠爱,转移到那些年富力强的弟弟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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