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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尘埃落定(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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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政的任命是四月下来的,变故发生时,傅芝已进入清河府地界,自然不算不合规矩。

显然方云笙和傅芝的消息都很灵通,人未到,讯先至。

党派之争何其激烈,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如此二人见面,岂能不眼红?

秦放鹤苦笑一声,这可真是……。

虽说此事原本与他无干,但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纵然方云笙有心维护公正,傅芝岂能善罢甘休?必然要寻点不痛快。最直接,也最方便下手的便是在排名时跟方云笙对着干,你喜欢的,我偏偏不喜欢。

院试而已,秀才而已,朝廷也好,陛下也罢,都不会太过重视,只要他们闹得不过分,上面就不会管。

在排名一事上,知府和学政各有权限,方云笙不可能咬死了一点不松动。

清河府辖下县城十三座,傅芝会对哪一县排名下手,完全是随机事件。

单看谁倒霉。

秦放鹤捏了捏眉心。

主动权几乎完全掌握在对手手中,来到大禄朝后他第一次感到无计可施。

别看他们这些考生素日你争我斗,都觉得给点阳光就能上九天揽月、下深海捉鳖,可在政斗的漩涡面前,也不过一枚无足轻重的棋子,攻讦对手的工具罢了。

他再一次迫切地渴望权力。

事到如今,孔姿清也不知该说什么安慰他。

说别担心,再不济你也是铁板钉钉的秀才么?

他分明跟自己一样剑指小三/元!

只差临门一脚,却要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太耻辱太憋屈。

车厢内一时静得针落可闻。

出乎孔姿清意料的是,秦放鹤的沮丧仅仅持续了几次呼吸那么短暂。

他闭上眼睛,缓缓吐了口气,“最后一场,我会全力以赴。”

尽人事,听天命。

此人事还大有可为。

秦放鹤习惯性点着膝盖,脑中飞速运转。

自己未来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要在清河府境内生活,且这里是他的故乡,又恰好是方云笙任期内的考生,所以天生就在同一阵营。

若傅芝发难,方云笙势必会反击,但现在远不到撕破脸的时候,二人也绝不会为了无足轻重的秀才排名与对方公然对立。

所以反击次数有限。

若秦放鹤足够幸运,没被傅芝选中当典型,自然皆大欢喜;

若他不走运,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必须让方云笙舍得将有限的反击次数用在自己身上。

二人之前并无私交,现在的秦放鹤更一无所有,唯一能够打动方云笙的仅有一颗大脑。

即便是做棋子,他也要做最显眼,最有价值的那颗!

这种做法无疑是把双刃剑。

常言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若秦放鹤表现平平,傅芝大概率懒得搭理,反而表现太突出,更有可能被针对。

但秦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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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鹤想要小三\\元。

从来就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若他足够优秀,最起码有一定概率获得方云笙的器重和庇护;若平平无奇,连方云笙都放弃他的话,前面几年的努力都会毁于一旦。

毕竟连中六元的光环真的太耀眼了,耀眼到足以载入史册,千古流芳,为万世读书人之表率。

六月初十,清河府考场。

院试两场已毕,今日是最后一次阅卷排名的日子,在学政傅芝、清河府知府方云笙的带领下,辖下十三县知县及其教官悉数到场。

往年的今天无疑是最热闹最忙碌,但眼下却有点微妙的不同:

没人主动开口。

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萦绕在两巨头之间淡淡的不对付,都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受了无妄之灾。

官大一级压死人,但凡方云笙和傅芝中一人发难,他们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令人窒息的沉默笼罩着整间阅卷室,分明过堂风吹着冰盆,气息凉爽,仍有不少人紧张得汗都出来了。

转眼到了下午,各县的秀才名单已经决出,剩下的就是最终排名和廪生之选。

为杜绝舞弊、代写,需要将前面县试、府试和本次院试三次考试的试卷核对字迹,此时考生信息已然分明。

就在一片纸张翻动的刷刷声中,傅芝率先发难。

他捡起一张考卷,“此人文采平平,不过尔尔,怎可点为案首?(touwz)?(net)”

众县令顿觉眼前一黑,来了!……

众县令顿觉眼前一黑,来了!

也不知是哪位难兄难弟。

方云笙不动声色看了眼,“康县县令何在??()?『来[头&文字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touwz)?(net)”

县令坐席间迅速悉悉索索,然后十二位青衣补子齐刷刷看向被选中的第一位倒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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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了。

他哆哆嗦嗦掏出帕子抹汗(touwz)?(net),暗道侥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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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出手像是放了某种信号,接下来,傅芝和方云笙各自施展,你来我往好不热闹,分明没有过激言辞,但众人却都觉得似有无形刀剑穿梭,一度呼吸困难。

转眼金乌西坠,仆从躬身垂头进来掌灯,又有人上了荤素点心和凉水浸过的清爽果品,傅芝和方云笙各守一方,短暂休战。

美食在前,但所有人都味同嚼蜡,坐立难安。皆因至今为止方云笙与傅芝都相对收敛,分明留有余地,说不得要把最终一战留在后面。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应杯盘碗碟俱都撤去,无声号角再次吹响。

傅芝从剩下的卷子上面抽了一张,略一打量,眉头微蹙,“才十一岁,家国大事非同儿戏,一个乳臭未干的秀才之子能懂些什么?”

一直悬着心的周县令瞬间心神紧绷,捏着茶盏的指关节都泛了白。

来了!

此次应考考生之中,唯有自己辖下的秦放鹤是十一岁!

当了一天出气包的在座县令们听了这话,麻木中都带了点不快。

历来科举以贤取士,素来只看才学,不问年纪,你若嫌弃他文章诗词做得不好也就罢了,却偏挑这个理儿,不是故意鸡蛋里挑骨头又是什么?

况且您也折腾了一日了,不过一个秀才案首,又不是状元,给了也就给了,迅速收工放我们回家不好么?

方云笙此刻却不似之前那般好说话。

一来秦放鹤的文章他印象极佳,尤其最后一场,直叫他眼前一亮;二来针锋相对一日,他的火气也上来了,不欲使傅芝得意到最后,当下冷笑道:“此言差矣,古有甘罗十二为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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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没想到小小一个知县也敢顶嘴,傅芝便冷了脸,“周大人好口才,本官才说一句,你便回了这么多,当真巧舌如簧!”

周县令被他说得面色紫涨,一时羞愤难当,却又碍于品级不便发作,胸口几乎炸裂。

“不过区区小三/元,一二年一次,有何担不起?古往今来也不是没有过!”方云笙将茶盏往桌上一撂,杯底与桌面碰触,一声脆响惊得众人便是一抖,“傅大人此语,是在质疑陛下教化之功,质疑圣人之言,还是质疑天下读书人所拥戴之圣人后人的本事?我等官微言轻,担不起这样重的帽子,傅大人不如直接上个折子,请陛下明断!”

傅芝却不是那么好吓唬的,“休要扯虎皮做大旗,动辄用陛下压人,我乃陛下钦点学政,排名不公,自有质疑之权,方大人如此推三阻四,我反倒要问方大人,难道是对陛下的旨意心存不满么?”

双方先后摆出皇帝压制,相互抵消。

方云笙面不改色,来了一招四两拨千斤,“傅大人质疑,自然可以,只不知您觉得哪里不公?又有何人堪为章县案首?”

捉奸捉双,拿贼拿赃,你口口声声不公平,到底哪里不公平,有本事便说出来!

傅芝早有预料,已然见缝插针浏览过章县排名靠前的数位考生背景资料,当下抓起下面两张试卷,“此二人皆是壮年,文章工整,辞藻秀丽,论见识、论学识,丝毫不在秦放鹤之下。”……

傅芝早有预料,已然见缝插针浏览过章县排名靠前的数位考生背景资料,当下抓起下面两张试卷,“此二人皆是壮年,文章工整,辞藻秀丽,论见识、论学识,丝毫不在秦放鹤之下。”

周县令抬头看了他一眼:“……”

您口中那“不在之下”的,可是当初刚考完就被按在地上教做人了呢……

方云笙不急不躁,抄着袖子看他,突然笑了下,口吐诛心之语,“华而不实,秀而不慧,不过皮囊。”

傅芝骤然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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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如此,倒也罢了。”他说了几句,便要起身离开,走到周县令身边时,又冷笑道,“《惠农论》?本官且等着,看他是那本朝甘罗还是方仲永……”(touwz)?(net)

说罢,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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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傅芝离去,室内气氛陡然一轻,众人整齐地吸了口气,都流露出劫后余生的侥幸。

周县令这才后怕起来,直觉浑身酥软,上前向方云笙问道:“大人,这……”

方云笙原本对他没什么印象,可今日他却敢以七品乌纱对上傅芝,可谓胆识过人,倒有些高看。

“区区一个小三/元,陛下不会在意,不必管他。”

方云笙朝傅芝离去的方向瞥了眼,“你我问心无愧,论学识,论气度,姓秦的小子确实担得起此桂冠。况且世间也从不以年纪论英才,若果然只看年纪,你我还在这里折腾什么,不如挂印辞官,回家等死吧!”

他傅芝也曾被人以“资历太轻、难以服众”质疑过,如今却来这里撒野,简直荒谬!

周县令:“……是。”

果然还是气疯了!

刚才是上了头,现在回想起来,由不得周县令不怕。

方云笙与傅芝明争暗斗,皆因他们背后各有靠山,又有家世,自然不惧什么,可他不过区区一届七品县令,但凡真闹起来,头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可即便如此,傅芝也忒过分了些,若他听之任之畏缩不前,事后方大人回想起来,也不会有自己的好果子吃……

另一边。

秦放鹤与孔姿清皆一夜未眠。

齐振业素来粗中有细,如何看不出秦放鹤有心事,只对方不说,他也不好开口问。

次日放榜,齐振业先看了一回秦放鹤的面色,试探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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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加了切碎的桃子、蜜瓜、杏仁等果子块,大冰坨子里浸了小半个时辰,甜白瓷碗壁都沁出细细一层水汽。(touwz)?(net)

秦放鹤舀了几勺吃了,胸中燥意果然去了几分,到底不过瘾,索性端起来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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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姿清和齐振业都看他,显然少见如此急躁,都默然无语。

放眼望去,楼上楼下里里外外都是来看榜的,随着时间的流逝,众人的情绪也跟着高涨起来,议论声不绝于耳。

期间有人不知从哪儿得知孔姿清在这里,欲来拜会,都被桂生等人挡在门外。

也不知过了多久,忽听得一阵马蹄声自远处疾驰而来。

不知谁先喊了一句,“来了,来了!”

人群中顿时如油锅里洒了盐粒一般,轰然炸开,黑压压一片人头整齐抬起,俱都竭力往声音来源处望去。

秦放鹤等人在二楼包厢,视野开阔,也都扒着窗框往外看。

“哒哒!”

“哒哒哒!”

声音近了,更近了,伴着细微扬尘,一位着红衣的使者背插令旗,一手抓着喜榜高高举起,飞速逼近之中扬声高唱,“捷~报~”……

声音近了,更近了,伴着细微扬尘,一位着红衣的使者背插令旗,一手抓着喜榜高高举起,飞速逼近之中扬声高唱,“捷~报~”

秦放鹤抓着窗框的手都攥紧了。

会是自己吗?

若不是……

他不愿想下去。

府试虽然在府城集中举行,但各县单独出题、排名,然县试、院试的考卷也都收拢上来,众阅卷官皆一一核对、查看过,所以各人什么水平也都心中有数。

故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矩:若有阅卷官们公认谁着实不凡,能力压全场者,便会率先公布其所在县城的榜单。

也就是说,稍后念叨谁的名字,谁便是今科院试中当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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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这里这里,秦老爷在这里!”

使者听了,大步流星冲上来,身后还跟着一长串看热闹的路人。

阿发阿财去开门,稍后那使者进来,满面堆笑,手捧捷报上前再次恭贺,“恭贺章县白云村秦放鹤秦老爷高中头名!勇夺小三/元!此乃大喜!”

成功了。

秀才进度,100%!

小三/元进度,100%!

秦放鹤用力闭了下眼睛,将五脏六腑内的浊气悉数吐出,这才上前两步,接了喜报,又从袖子里摸出荷包打赏,“有劳,同喜!”

今日各县的前三名都有捷报,那使者急着回去跑二趟,又熟练地说了几句吉祥话便匆匆离去。

待到榜单全部公开,府衙还会安排专人去往各位考生的家乡报喜,十分周道。

一干看热闹的陌生人都挤在门口不肯散去,好奇而惊异地打量着新鲜出炉的案首。

这样小!

还是小三/元?!

乖乖,不得了。

孔姿清和齐振业各自命人散了喜钱,乱哄哄的人群这才陆续散去。

重新闭上包厢门,秦放鹤看着手中捷报,久久不能平静。

这个结果他已在日里夜里幻想演练了无数次,可当这一刻真正降临,他仍感受到了无上喜悦。

似果农辛苦耕耘过后,终于迎来丰收一刻,尝到了期待的美酒。

不,这美酒比期待中更加香醇!

待秦放鹤稍稍平静,孔姿清才又说了遍恭喜。

直到此时此刻,秦放鹤才又能笑得出来了,“多谢,同喜同喜!”

“老弟,”齐振业勾肩搭背地蹭过来,冲着秦放鹤挑了挑眉毛,“现在能说说你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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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脸,熟练地向后瘫在圈椅内,两眼无神目光呆滞地盯着房梁,喃喃道:“难混啊,饿还是回乡放羊吧……”

只是考个秀才就这许多弯弯绕绕,日后真进了官场还了得?他不得叫人家生吞活剥了啊!

玩不来,真玩不来!

哎不是,那些人的脑瓜子到底咋长得嘛!也没见比自己多一个……

胡思乱想间,楼下街上似乎又有捷报传来,齐振业愣了会儿,突然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哎,谁?!”

秦放鹤和孔姿清才要问什么谁,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第二份捷报自然是章县的第二名,可是……这名字很陌生啊!

不是郭腾!

三人飞快地交换下眼神,又一股脑挤在窗口探头探脑往外看,果见一个不怎么熟悉的老乡从街角钻出来,泪流满面神态癫狂,“我,我,是我啊!”

还真不是郭腾!

秦放鹤道:“我记得他,院试头场是第四名来着。”

超常发挥吗?

不对,有猫腻!

紧接着,第三名,也是章县最后一份捷报传来,竟然也不是老三专业户的徐兴祖,而是头场的第五名!

啊这……

三人面面相觑,隐约闻到了不寻常的气息。

他们虽然都不大喜欢郭腾和徐兴祖,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两人的才学确实强过后面的人不少,除了秦放鹤,基本没对手。

不然,也不会连续九场都地位稳固。

可偏偏在最后一场,在方云笙和傅芝斗法之后,两人排名狂跌!

很难不让人多想啊。

秦放鹤等人都如此惊讶,更别提自觉十拿九稳的当事人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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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齐振业目光呆滞:“……”

头好痒,要长出脑子来了。……

头好痒,要长出脑子来了。

算了,不想了!

齐大少已然放弃思考了。

三人行,俩脑子就够。

脑子这玩意儿,队友已经有了,他就可以剔除掉了!

他把脸埋在脑袋大的海碗里,稀哩呼噜扒了半碗羊肉馎饦,又咔嚓咔嚓嚼了两瓣蒜,一抹嘴,油光锃亮,痛快地吐了口带着浓香的热气,“爽快!美得很啊美得很!”

斜对过的孔姿清:“……”

孔少爷木着脸,沉默着往远处挪了挪。

大热天的,大晚上的,哪家好人呼呼啦啦煮羊肉?!

简直,简直不成体统!

秦放鹤这会儿倒是胃口大开,但也没法儿像齐振业那般狂野,只撇去浮油喝了小半碗奶白的羊汤,又让阿财切了一盘羊杂过来,自己用香油、清醋混着各色调料凉拌了,末了往上面浇一勺红艳艳的辣椒油,再洒满翠绿的芫荽,喷香又劲道的凉拌羊杂就得了。

齐振业痛斥他这种丧失本味的行为,“简直暴殄天物!”

倒是孔姿清尝了一口,很喜欢,就着小米粥吃了许多。

齐振业这次考了第十八名,终于达成老齐家人的夙愿,荣获秀才功名,俨然有种万年媳妇熬成婆的解脱感,一时放浪形骸,被孔姿清和秦放鹤十分嫌弃。

齐振业足足闹了一宿,自己浪着不睡,还硬拉着秦放鹤和孔姿清起来侃天说地,完全自来熟的视孔家少爷的白眼于不顾。

只要我脸皮厚,就可以没有道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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