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慎言笑道:“得得得,是我说错话,我向你道歉,不过,你那个弟弟呀,要是有你的一半精明能干,哪儿还轮得到丁静耀武扬威。”殷南珊始终维护弟弟的尊严,说道:“不要光说别人,那你呢,你跟你弟弟比比怎么样?”杜慎言笑道:“这还用比吗?慎行比我聪明不知道多少倍。”殷南珊说道:“这不就得了。”杜慎言又笑:“所以我有自知之明,但是你弟弟好像挺自负的,总想跟你这个姐姐一较高低。”殷南珊想着说道:“鸿辉其实还是很聪明的,他的毛病就是太自负,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别人捧他几句话,他就能飘飘欲仙,不知所以,当然,我也有责任,打小他就是我的小跟班,我总怕他会吃亏,所以处处护着他,宠着他,不让他干这个,不让他干那个,后来我才明白,人要学着自己长大,早些经历风雨,就早些自立自强,这段过程,别人是帮不了什么忙的。”
杜慎言的肚子,再次咕噜噜的响了起来,他想抽根烟,才发现烟盒早就空空如也,不禁叹了口气,说道:“道理大家都懂,但是咱们这些做哥哥姐姐的,又有哪个不疼自己的弟弟妹妹,我弟弟小时候,比我还顽皮,不过他的学习成绩好,所以在家中长辈的眼里,他就是天生的乖孩子,每次他犯错,几乎都是我来替他背黑锅,我不是抱怨,我只是说,其实咱们都一样,你不用过分自责。”殷南珊笑道:“我有自责吗?好像没有吧,我是觉得,我现在可以扔掉这副担子,前面的路该怎么走,鸿辉要自己做选择,何况我越来越觉得,这人呀,太聪明了未必是件好事,太聪明了就会想的太多,想的太多就会三心二意,说不定笨一点儿更好,你看过阿甘正传的电影吗?”杜慎言问道:“你说什么电影?阿q正传?是不是鲁迅写的,好像以前学过吧。”殷南珊失笑道:“不是阿q正传,是阿甘正传,美国人拍得电影,说的是个智商只有七十五分的大傻子,从小到大就知道不停的跑,他能徒步从美国的东海岸,一直跑到西海岸,然后又从西海岸跑回东海岸,你说这样的人傻不傻?”
杜慎言愣了半晌,笑道:“不是吧,那得多远呀,我看他不是傻,而是神经病。”
殷南珊说道:“就是这个神经病,取得了绝大多数不是神经病的正常人,所无法取得的辉煌成就,虽说这是一部电影,肯定会有夸大的成分,不过我想这部电影表达的内涵,还是非常值得咱们深思的,事实上,牛顿,梵高,贝多芬,居里夫人,包括咱们中国的司马迁,王守仁等等,这些耳熟能详的大家背后,都有他们特别令人难以理解的地方。”杜慎言呵呵笑道:“我没觉得不能理解,这些人肯定很聪明。”殷南珊摇头说道:“我认为是种专注,是种执着,锲而不舍的勇气,在这个世界上,向来不乏聪明人,但是能够取得非凡成就的,却并没有多少,所以,差别不是聪明不聪明,而是我说的专注和执着,你试想一下,在没有看到成功的希望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这条路继续走下去,究竟有没有意义,于是,大多数的聪明人选择放弃,甚至嘲笑那些不肯放弃的傻子,所谓的天道酬勤,更多的时候,不过只是一句空话,在所有不肯放弃的傻子中间,最后真正得到认可的,很可能百不足一,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环境,还有几个人可以坚持到底?”
杜慎言叹道:“我是没有这种勇气的,刚刚饿了一天,我就快要放弃了。”
殷南珊一怔,她兴致勃勃,口若悬河的娓娓而谈,却被杜慎言的这样一句话,做出汇总结尾,顿时哭笑不得,颇有些对牛弹琴的挫败感,不由得气恼道:“你就知道吃吃吃,难怪你会这么胖,要留下来的是你,要跟孟彪耗下去的也是你,我是个女人,我都没抱怨,你凭什么抱怨,真是没出息。”杜慎言笑道:“我不是说着玩吗。”殷南珊极为扫兴,翻身钻进被窝,杜慎言苦笑不已,心道,女人怎么都是这样,说翻脸就翻脸,开个玩笑都不行,太难侍候了,他确实饿的厉害,想睡都睡不着,干脆起身走至库房的大门旁边,扯开嗓子,冲着门外大声叫道:“有人在吗?有人在就说句话,你们不给饭吃,总应该给包烟吧,喂,听见没有,喂,说句话呀!”
殷南珊冷冷说道:“你就安安静静的赶紧睡吧,饭都不给你吃,还想要烟抽,做梦呢,真不知道你的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东西。”杜慎言笑道:“说不定呢,说不定有好心人,看着咱们可怜兮兮”他话音未落,果然听到塌塌的脚步声传来,随即门缝下面,塞进来一包红塔山,杜慎言大喜,弯腰捡起那包香烟,呵呵又笑:“多谢,多谢,咱们有情后补,等你们孟总放我出来,我请大家吃饭,喂,门外的小兄弟,你还在不在?要不好人做到底,你再给我点儿吃的吧,喂,喂”门外那人怒道:“你他妈的烦不烦,再跟我啰里啰嗦的,我连水都不给你们喝,滚滚滚,早点儿挺尸去。”
杜慎言拍拍大门,说道:“不给就不给,这么凶干嘛。”
塌塌的脚步声渐去渐远,显然那人不再搭理他,杜慎言无奈,只好返身回来,依着墙边坐下,点起一根烟来,却因腹中空空,不觉更加恶心难受,连啐几口唾沫,将手里的香烟,连同烟盒一起扔了出去,骂道:“我靠,什么怪味道?”殷南珊说道:“杜慎言,你不抽烟会死吗?”杜慎言没好气的说道:“暂时不会死,往后不好说。”殷南珊又道:“每逢大事有静气,像你这么浮浮躁躁,还想当英雄?”杜慎言心中一凛,也觉得自己有点失态,想起道德经中的几句话——吾所以有大患者,为吾有身,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心道,每逢大事有静气,杜慎言,你不是说早把生死置之度外,怎么才饿了一天肚皮,就这么不淡定,及吾无身,吾有何患?及吾无身,吾有何患?他来来回回,反复默念,始觉心中清明起来,刚才的那股子躁动之气,也随之渐渐消散,于是不再说话,重新仰面躺下,心神缓缓合一,片刻,困意顿起,闭目睡去。
其时,虽已至清明时节,夜间寒露却是甚重,不知不觉,杜慎言慢慢的蜷成一团,打着冷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殷南珊扭过头来,再瞧瞧自己身上的那层薄被,想了想,伸出手拍拍杜慎言的后背,说道:“你是不是很冷?”
杜慎言说道:“不冷。”
殷南珊说道:“什么不冷,你都抖成这副模样了,还叫不冷,要不你睡过来,咱俩钻一个被窝。”杜慎言微微一愣,摆手说道:“不用,不用,你睡吧,我撑得住。”殷南珊不由分说,将被子挪到他的身上,杜慎言翻身坐起,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我说我没事,用不着盖被子。”殷南珊说道:“要么咱俩钻一个被窝,要么这条被子由你盖,你自己看着办吧。”杜慎言愣了半晌,笑道:“不是,殷总,这个不太好吧。”殷南珊说道:“你瞎想什么呢,什么好不好的,我只是怕你生病,所以叫你盖条被子,没别的意思。”杜慎言捏捏鼻子,笑道:“我也没别的意思,但咱们毕竟男女有别,这么着总不太好,我看还是算了,你这身子骨硬的很,当年野营拉练那会儿,风餐露宿的很正常。”
殷南珊不由得怒道:“你怎么回事,这么婆婆妈妈,我不嫌弃你,难道你还嫌弃我吗,真是的,如果有法子,鬼才愿意跟你睡一块儿。”杜慎言赶紧闭上嘴巴,乖乖的躺到殷南珊的另一头,然后将那条薄被,覆在二人身上,殷南珊又道:“你的脚,离我远点,杜慎言,我再重申一遍,今天这是权宜之计,你可别想歪了,还有,以后见到别的人,也不准你随便乱说,要是被我知道你敢乱说乱讲,哼哼”哼哼的意思有很多种,其实殷南珊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到了这会儿,杜慎言反而坦荡起来,连声笑道:“是是是,我绝对不会乱说的,要是我把今天的这件事,说出去半个字,就罚我下半辈子没烟抽。”
深夜,石伟娜开着一辆吉普车,缓缓停至宁海大学城东南边的小操场附近,然后在车内换上紧身黑衣,带上夜视风镜,背负攀爬钢索,将一把微声手枪和一柄匕首,揣进左右两侧的皮靴,接着下车穿过一片树林,顺着几处亮着大灯的工地方向,摸索前进,所谓灯下黑,这正是石伟娜久经沙场的高明之处,经过一番暗中窥探,金安延布下的耳目,毫无遗漏的,几乎全都落入石伟娜的视线,在距离葛诚等人呆的那间屋子,大约五六百米的地方,石伟娜找到一个隐身之所,便即潜伏下来,目不转睛,盯着前方不远处的两幢老式住宅楼,根据她作出的判定,金老二派来的人手,必然会抢占这两个制高点,如果由她出手,当然可以轻松解决,不过今天她并不是主角,所以摒心静气,等候金晟的手下到来。
凌晨两点出头,金安延睡得正香,忽听老黑轻声叫道:“二少,二少,有情况!”
金安延猛然惊醒,一跃而起,问道:“什么情况?有人来了吗?”
老黑指着联络所用的步话机,说道:“刚才西边转盘的兄弟报告说,来了两辆面包车,里面挤得满满的,应该人手不少,好像还都带了家伙,正朝咱们这边过来呢。”金安延有些诧异,说道:“两辆面包车?什么车牌?”老黑说道:“车牌用布蒙着,他们没看见,现在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先动手?”金安延想了想,说道:“不用着急,可以再等等,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俄国佬哪儿来这么大的阵仗,难道是”
老黑说道:“难道是三爷的人马?”
金安延拧起眉毛,不免踌躇起来,说道:“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如果真是我三叔的人,那咱们就不能随便动手,他妈的,咱们过去瞧瞧。”老黑赶紧拦住他,说道:“二少,还是我去吧,你守在这儿别离开,万一不是三爷的人马,你这样露面太危险。”金安延摆摆手,说道:“怕什么,这点儿胆子都没有,我还是金家二少吗?”说着,便往外走去,老黑实在拗不过他,只好尾随其后,跟着他下的楼来,说话的工夫,来至路口,只见两辆金杯面包,大摇大摆,长驱直入,如临无人之境,二人避在拐角处,看着面包车经过身前,金安延愈发惊疑起来,说道:“看样子,应该不是俄国佬,他们在中国的地盘上,不敢这般招摇过市,十之八九就是我三叔,日他奶奶,这帮孙子真他妈够损的,搬出我三叔做挡箭牌,想要咱们两家窝里斗。”
老黑问道:“三爷不知道咱们在这儿吧。”
金安延说道:“当然不知道,他要是知道,至少会提前招呼一声,咦,难道俄国佬知道咱们在这儿?故意瞒着不说?”眼见三辆金杯面包,离着葛诚等人的屋子越来越近,步话机已是吵吵个不停,等待他这里下达指示,金安延不由得心急如焚,老黑沉声说道:“二少,既然风声已经走漏,我看咱们不如干脆一点儿,叫兄弟们都出来,把话说说清楚,千万不能大水冲掉龙王庙,自家人打了自家人。”正在这时,第二辆金杯面包的右侧玻璃,忽然被人用枪击穿,司机一个急刹车,打着横儿停在路边,车内众人顿时像是炸开了锅,金安延冲着步话机,怒声骂道:“是谁,是谁他妈的开枪,是谁他妈的让你们开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