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酒酣耳热,说中范诗洁的心事,她虽然可以面对陈进步的调侃不动声色,甚至反唇相讥,却被潘怡馨挤兑得无地自容,无非只为“钟智和”这个名字,话说起来,钟智和年轻有为,又是英俊倜傥,风趣幽默,有几个女孩子看了能不动心?就算范诗洁素来自视甚高,也不禁芳心暗许,她的这点儿小秘密,杜慎言瞧得明白,作为她的闺中好友,潘怡馨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于是娇喘吁吁的躲着范诗洁,笑道:“好了,好了,杜哥有话说!”
范诗洁纵然心有不甘,却也住了手,指着潘怡馨,说道:“死丫头,你再敢胡说,以后别想我理你!”杜慎言端起酒杯,灌了一口,笑道:“范诗洁,你这么凶干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用不好意思,其实我觉得,你和钟医生还真是蛮配的,一个俊男,一个靓女,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不是天生的一对是什么?”潘怡馨拍手笑道:“就是,就是,杜哥说的不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没啥不好意思的,老范,钟医生这个大帅哥,你不要的话,我可就不客气喽!”范诗洁坐回位置上,又好气又好笑的啐道:“呸,你个死丫头,你不是有对象了吗?说这话也不知道害臊。”潘怡馨笑道:“有对象怎么了?反正又没结婚,我还可以选择的嘛,老范,快快快,说句话,到底要不要?”
“不要,不要,不要!”范诗洁连声矢口否认,脸上红云飞起,杜慎言瞧在眼里,呵呵笑道:“潘怡馨,你也别逼她,咱们几个人谁不知道?范诗洁就是这样,越是心里想着的,就越是不肯承认!”范诗洁说道:“杜哥,你也帮着他们欺负我!”谢春芳自始至终没怎么说话,此刻方才笑道:“你这就冤枉杜哥了,他是在帮你,怎么会是欺负你呢。”范诗洁往谢春芳的身边靠了靠,说道:“谢姐,他还不是欺负我呀?”谢春芳笑道:“那你告诉我,钟医生哪点儿让你不满意?”范诗洁低下头,细声说道:“我满意能有什么用,人家是医院的大医生,也只有夏医生那样的,才能配得上他!”此言一出,其意自明,众人相视而笑,杜慎言连忙说道:“范诗洁,你可不准瞎说,夏姌是我的,他钟智和想都别想!”
范诗洁一愣,抬头说道:“杜哥,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慎言摆手笑道:“你别解释,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不就是喜欢钟医生,又猜不到他心里怎么想,对不对?这事还不简单吗,我都已经帮你问过他了!”潘怡馨听着来了劲,拽着杜慎言的胳膊就问:“快说,快说,钟医生说了什么?”杜慎言笑道:“钟医生说呀,他是喜欢过夏姌,可是自从知道夏姌的心里只有我,他就彻底放弃掉了,并且祝福我们两个幸福美满一辈子!”潘怡馨哈哈笑道:“行了,行了,杜哥,我们都知道你和夏医生的情深似海,用不着显摆,你还是说说老范吧,她都快急死了。”范诗洁闻言,便作势又要打她,却被谢春芳笑着拦住了,说道:“哎呀,你们都别说话,杜哥还没说完呢!”
杜慎言笑了笑,说道:“钟医生还说,自从他赴川归来,看到灾区的悲惨境遇,就觉得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生活着,其实比什么都重要,名誉、身份、地位和金钱,都只是昙花一现,就算你能流芳百世,或者遗臭万年,就算你的生前,再怎么显赫富贵,死后都与你没有半点儿关系,正所谓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珍惜当下,珍惜眼前,珍惜身边的每一个人,才是最最实际的。”陈进步愣道:“杜哥,你说这么多,还是没范诗洁什么事呀?”杜慎言跟他碰了碰杯子,笑道:“你急什么呀,耐心点听我说,然后我就问他,到底打算什么时候,找个老婆成个家,他倒是十分坦白,说是心里还惦记着夏姌,一时也没想过这件事,我说,那可不行,你总这么惦记我老婆,我心里头膈应的慌,他说,他平时工作太忙,除了医院里的护士,也接触不到别的什么人,这时我就追着他问,那你觉得咱们那位小范怎么样?”
说到这儿,杜慎言故意顿了顿,范诗洁实在骚的不行,都快把脑袋塞到桌子底下去了,谢春芳连忙笑着催促道:“哎呀,你卖什么关子呀,成心的。”杜慎言哈哈又笑道:“最后钟医生告诉我,他也觉得范诗洁很好,但是才见过几次面,总不能太唐突吧,这个倒也是句大实话,反正我瞧他那意思,对范诗洁的感觉还是不错的,估计有戏!”潘怡馨率先鼓掌,大笑道:“恭喜老范,贺喜老范,终于钓到一条大鱼喽!”谢春芳笑道:“杜哥,你不是说钟医生喝多了吗?他说的这些话,到底有没有谱?”杜慎言仰起脖子,将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笑道:“当然有谱,酒后吐真言嘛,范诗洁,今天是个机会,咱们大伙儿都在,你就痛痛快快的说一句,愿不愿意跟钟医生处对象,要是不愿意,当我什么都没说,要是愿意,那我改天替你们安排安排,单独见个面!”
众人等了半天,范诗洁始终一声不吭,潘怡馨笑道:“哎哎哎,老范,快说呀,你平时不是挺能耐的吗?怎么这会儿蔫了?”还是谢春芳善解人意,笑道:“要不这样,范诗洁,杜哥肯定是片好意,你要实在不好意思开口,那就点点头吧!”范诗洁这才“嗯”了一声,接着点了两下头,众人齐声大笑喝彩。
一轮残月渐至中天,众人酒饱饭足之后,纷纷起身告辞,从陈进步家中出来,范诗洁与潘怡馨同路作伴,杜慎言便送谢春芳回家,夏夜的乡村小路上,昏暗的路灯有一段没一段,微风吹过麦浪,发出飒飒的声响,田野中荧荧火火,虫鸣此起彼伏,又是一副独特的光景,杜慎言手里夹着香烟,有意扫除黑夜的压迫,边走边说些不着边际的笑话,谢春芳却不怎么开口,只是带着微笑,时而附和两句,不紧不慢的跟在他的身旁。
走至半途,杜慎言忽然话锋一转,问道:“你儿子小煜,现在还回来吗?”
谢春芳听着一愣,不禁放慢了脚步,迟疑着说道:“不怎么回来。”
杜慎言叹了口气,说道:“你们家的事情,我本不该过问的,可是我见你的精神状态,最近总是不太好,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你。”谢春芳笑道:“杜哥,你不用劝我,我没事的,其实有些话,虽然说出来不好听,但是你们也明白,建军走了以后,我反而卸下一副担子,至于别人怎么说我,我根本没当回事,说就说吧,皇帝背后还有人骂昏君呢,这都是免不了的事情,何况小煜跟着他大伯,确实要比跟着我好,我没什么放不开的。”杜慎言笑了笑,问道:“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不介意的话,我随便问问,你你恨过你妈吗?”
谢春芳想了想,叹道:“没什么恨不恨的,反正已经过来了,而且在咱们这个镇子上,像我这样的情况,也不在少数,只是近几年不多见了,杜哥,说了不怕你笑话,我初中没有毕业就辍了学,除了认识几个字,别的什么都不懂,更没有一技之长,本来也没什么,我跟建军结婚以后,他和别人出门做生意,我留在家里照顾孩子,日子还算过得去,可是谁想到老天爷不长眼,后来就出了那件事!”说着,她哽咽了两声,顿了顿,又道:“我逼得实在没法子,这才想着去找份工作,不管怎么说,一家人总不能饿死吧!”
黑暗之中,杜慎言看不清她的脸,却也猜到几分,不由得感慨道:“不容易啊,你一个女人,要肩负起整个家庭的重担,一定不容易,跟你比起来,我又幸运多了!”谢春芳轻轻叹息一声,说道:“人就不能比人,这就是我的命!”杜慎言说道:“这话我不同意,以前我也这么想,听天由命,得过且过,可是后来我才发觉,老天爷就喜欢欺软怕硬,柿子专挑软的捏,你越是听他的,他就越是欺负你!”谢春芳沉默片刻,笑道:“杜哥,难不成你想跟老天爷造反吗?”杜慎言笑道:“那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其实我不说,你们也知道,夏姌去世以后,我有多么痛苦,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像她那样的好人,都要落得如此下场,而那些作恶多端的坏人,却能舒舒服服的活在这个世上,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别跟我提什么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稍微有点脑子的,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谢春芳说道:“那也没法子,谁叫人家的命好呢!”
杜慎言忽然停下脚步,将烟头远远的弹了出去,笑道:“有些话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们,其实你比我要坚强,我知道夏姌死讯的那天,就打算跳河自尽的,只不过又被人救了起来,从鬼门关走了一道,感觉就那么回事,没什么可怕的,所以很多事情,也渐渐的想明白了,既然死不了,就得活出个样子来,如果还是那副倒霉蛋的德性,倒不如死掉来的干脆,省的丢人现眼,谢春芳,你虽然没多少文化,但是你很聪明,咱们营业部的这几个人,就属你最能干,我要不是有金安生帮衬着,销售业绩根本做不过你!”谢春芳忙道:“不不不,杜哥你别这么说!”杜慎言抬手打断她道:“我是实话实说,你也用不着谦虚,这里就只有咱们两个人,我现在问问你,如果没有金安生的那些工程单,你认为咱们这个营业部,还能完成年度销售指标吗?”
谢春芳说道:“杜哥,话不能这么说,事实上我们已经完成了呀,你的如果不存在的,如果非要说如果,那我认为,没有金总,你或许能做的更好!”杜慎言哈哈笑道:“扯淡,谢春芳,你什么都好,就有一点不好,喜欢拍马屁,不喜欢说真话。”谢春芳摇摇头,缓缓说道:“我承认,我是有点儿喜欢拍马屁,可我这会儿说的,绝对都是真心话,你瞧瞧咱们北九里,虽然偏僻荒凉,但是未来的前景并不差,那些工厂建在这儿,就算没有金总帮忙,咱们有手有脚的,难道不能拿下他们吗?我再说句不中听的话,金总的那些工程单,大部分的利润,其实都是被他赚走了,咱们要是直接去跟客户洽谈,说不定利润还能更高些,当然我不是说金总不好,我只是说,有没有金总,咱们都能干下去。”
杜慎言听着心中一动,思索片刻,点头说道:“春芳,我有个想法,那天我和郁经理去东方之都见仇总,我就感觉郁经理谈起事情来,确实很有水平,至少我是自愧不如的,或许女人有女人的天生优势吧,所以你要是不反对,我想以后由你负责咱们这片区域的大客户,专门负责企业单位,至于金总那儿,回头我会替你们协调好的,不会让你们俩撞车,你觉得这主意怎么样?”谢春芳愣了半晌,支吾着说道:“这这个我没跑过大客户,我怕我做不来。”杜慎言笑道:“我也没跑过呀,按说你的经验比我足,试试吧,我相信你能行,大不了我把郁经理再请过来,手把手的带你走走,你们都是女人,说起话来也方便。”
谢春芳还是犹豫不决,杜慎言的一双眸子,在夜色中波光闪动,又笑:“刚才你不是很有信心吗?”“不是,杜哥,我”谢春芳始终下不了决心,杜慎言鼓励她道:“别想得太复杂,路都是人走的,咱们北九里没有多少居民,靠得就是这些工厂企业,你先试试看,行不行咱们再研究,好不好?”谢春芳见他如此肯定,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于是笑了笑,说道:“那好吧,杜哥,如果我干得不好,你可别怪我!”
杜慎言哈哈大笑,情不自禁的拍拍她的胳膊,说道:“就这么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