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蒋淑云,赖长喜轻轻叹了口气,按说蒋淑云跟他的关系一向不错,两个人虽然互为上下级,但是素来分工明确,合作愉快,鉴于蒋淑云和渡边正一的特殊情况,赖长喜也从未把她当作下属看待,不过近段时间,赖长喜去探望过她几次,蒋淑云的态度,似乎多多少少有些冷淡,赖长喜说道:“上个月底,我去过她那儿一次,你怎么突然问这事的?”
铃木健夫说道:“那你知道蒋淑云怀孕了吗?”
赖长喜不由得一惊,很快反应过来,起身走到窗口,朝着走廊左右看了看,再转回来,放低声音问道:“她怀孕了?孩子是谁的?渡边副总的吗?”铃木健夫点头说道:“应该是正一君的,至少月夫人是这样说的。”赖长喜觉得思维有些混乱,又点了根烟,思索片刻,缓缓说道:“我明白了,这事一定是美惠小姐告诉月夫人的,哎呀,这么说,美惠小姐肯定也去见过蒋淑云,不然她怎么会知道蒋淑云怀孕的。”
铃木健夫笑道:“这还用问吗?”
赖长喜忽觉屋子里闷热起来,甚是烦躁不安,抽着烟,来回踱了几步,眉头越拧越紧,铃木健夫瞧他模样儿古怪,笑着又问:“赖,你怎么了?这是好事啊,蒋淑云怀上正一君的孩子,月夫人正在考虑,是不是出面请求撤销对她的指控呢!”赖长喜越发惊诧不已,失声问道:“你说什么?月夫人打算撤销指控?”铃木健夫笑道:“当然,这只是打算,能不能成行,还得看中国这边的情况,毕竟她犯的是杀人重罪,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蒋淑云大概是死不了了。”赖长喜摁下墙上的按钮,把空调温度打到最低,旋即对着铃木健夫,没好气的说道:“你笑什么?你认为这是好事?我看一点儿都不好!”
铃木健夫不解,问道:“赖,你什么意思,你难道希望蒋淑云死吗?”
赖长喜拍拍脑门,觉得自己有点失态,赶忙沉淀心神,想了想,说道:“我当然不希望蒋淑云死,我还没那么歹毒,可是你想过没有,渡边副总吩咐我们做的那些事,蒋淑云能够不清楚吗?你敢保证她不会告诉久保美惠?而且很有可能,久保美惠早就已经知道了,只是她什么都没说。”情急之下,他竟直呼久保美惠其名,显然甚是紧张,铃木健夫认为赖长喜说的在理,也有点发懵,忙道:“她为什么不说,或许她还不知道吧!”
赖长喜手里夹着香烟,凝神苦思,半晌说道:“不会的,久保美惠肯定知道了,她还能保持沉默,定是有人指点,如果不出意外,必然是杜慎行,渡边副总死后,公司是副十足十的烂摊子,久保美惠若是向我们同时发难,别说中国公司,就算日本总部那边,也必然迅速垮台,这样的代价太大,久保美惠不敢这么做。”铃木健夫想着说道:“赖,或许是你太过多虑,美惠小姐如果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怎么还能让你做公司的副总,统管公司全部事务,哎,说到底,咱们都是棋子,身不由己啊,正一君其实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当时跟我说,只是想要拿到仓明君唆使王希耀杀人的证据,然后逼迫仓明君让步!”
赖长喜断声说道:“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都他妈的死绝了,死绝了!”
铃木健夫见他很不冷静,劝道:“你先别着急!”
赖长喜冷冷的看着他,说道:“久保美惠让我做副总,这就是杜慎行高明的地方,难怪那段时间,久保美惠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现在回想起来,全部可以对上号,健夫,不是我着急,而是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要严重,单单只是久保美惠,或许不足虑,但是加上这个杜慎行,我们俩的麻烦,可能才刚刚开始!”铃木健夫问道:“你是说,美惠小姐迟早不会放过咱们?”赖长喜点点头,冷笑道:“你觉得呢?她可是家破人亡,父母哥哥转眼就死了个干干净净,这笔账她不找咱们算,还能找谁算?健夫,我是一直想问你,当初你为何肯帮渡边副总?你跟我可不一样,老董事长和总经理,对你真是不错的!”
铃木健夫愣了愣,苦笑道:“赖,我和你没什么不一样,你是不是怀疑我什么?”
赖长喜摆手说道:“不不不,你别误会,我没有怀疑你,就是奇怪罢了!”
铃木健夫轻轻叹道:“赖,不管你怀不怀疑我,都没有关系,我可以实话跟你说,就算美惠小姐要找我算账,那也是应该的,我没有怨言,我所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久保集团公司的未来,这一点我问心无愧,至于我为什么要帮正一君,对不起,我无可奉告,你说杜慎行如何如何,我也不很赞同,我欣赏这个年轻人,我相信他对咱们并没有恶意!”赖长喜不禁有些恼怒,说道:“那你的意思,就是说我赖长喜容不得人喽!”铃木健夫解释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赖,你的能力和水平,全公司都有目共睹,你能坐到这个位置上,那是众望所归,我只是希望,你和杜慎行不要内讧,久保集团现在需要稳定,稳定才是发展的前提,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你不能杯弓蛇影,风声鹤唳,看谁都像是敌人,这样的心态很不好,多多拜托了,请你务必再冷静冷静,咱们共同度过难关!”
赖长喜缓缓坐回沙发上,听着铃木健夫推心置腹的这番话,沉思良久,直至烟头烧到了根部,方才惊觉,然后将烟头掐灭在烟缸里,叹道:“健夫,你说的很对,我刚才太冲动,算了,算了,反正我是捧得人家的饭碗,干一天是一天,哪天她久保美惠瞧我不顺眼,要把我踢出门去,那也随她吧,你约了杜慎行晚上喝酒?”铃木健夫笑道:“是啊,就在琼湖边的那间私人会所,你要不要去玩玩?”赖长喜摆手笑道:“我就拉倒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的就是喝酒,更玩不来你们那些新鲜花样,健夫,无论如何,咱们俩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出了事情,另一个肯定跑不掉,我也不是要对杜慎行怎么样,事实上,我也不能对他怎么样,他现在是美惠小姐的红人,跟他比起来,我这个副总经理,其实根本不算数,你可以放心,我会和杜慎行继续合作下去,直到他不再愿意跟我合作。”
铃木健夫笑了笑,说道:“你还是太多虑,好吧,不说这些了,我这次回来中国之前,月夫人还特意嘱咐过我,说要多关心关心美惠小姐,生怕她一个人呆在中国,心情会不好,现在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我刚从美惠小姐那儿过来,她的心情比我还好呢,听说我们晚上要去喝酒,所以也要跟着去!”赖长喜笑道:“所以你就顺便叫上杜慎行?”铃木健夫摇头笑道:“没有,没有,我本来就是要叫杜慎行,这不是美惠小姐的意思,但是我看得出来,如果杜慎行能够到场,美惠小姐一定更开心的,这也是我的心愿!”
落日时分,一场适时而至的东风雨,将整个白天的酷热,吹散掉了七八分,明月初上,清风丝丝袭人,甚是惬意,从麋林回到路州,辛蓝哪儿都没去,虽然经纪人几次三番打电话过来,要她启程赴沪,拍摄一款洗面奶的广告,但她却以身体不适为由,希望推到下个月,大概是因为刚与林凡分手,心里头总觉得空落落的,想要调整一下,自己情绪和状态,琼影光华开业已快满两年,慕名而来的人们络绎不绝,生意越发的红火,辛蓝坐在酒吧的内间,隔着玻璃窗,望着灯红酒绿的各式人等,不觉百无聊奈,忽然,一个曼妙的身影,跃入她的眼帘,不由得跳起来,推门出去,一把抱住那人,大声笑道:“美惠姐姐!”
来人正是久保美惠,在她身后,还跟着铃木健夫和杜慎行等几人,她猝不及防,被辛蓝吓了一跳,等到看清楚时,便用西方的礼仪,跟辛蓝亲了亲面颊,转身介绍道:“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铃木健夫和杜慎行,辛蓝都是认识的,其余几个日本人,她也不是太关心,点头用日语打了声招呼:“克尼其哇,依达塞依嘛塞(你们好,欢迎光临)!”然后便领着众人往里走,挑了处临窗的位置坐下来,服务员送来点心和酒水,久保美惠拉住辛蓝的手,笑着问道:“最近都没有出门吗?你怎么闲得住的?”辛蓝瞧了瞧杜慎行,恰好杜慎行也在瞧她,二人相视一笑,辛蓝说道:“美惠姐姐,你是集团公司董事长,自然有事情做,我是闲云野鹤,又生性懒散,哪儿好跟你比的,倒是你这么久没来,我怪想你的。”
久保美惠这才想起,她与杜慎行相熟,忙问:“咦,你还有位林姐姐呢?”
辛蓝笑道:“林姐去麋林了,她刚换了份工作,在省电视台上班!”杜慎行知道这事,跟着笑道:“辛老板,你今天好漂亮啊,要是我嫂子也在,你们三位美女一块儿合影,放到杂志封面上,绝对能卖疯掉。”辛蓝咯咯笑道:“那是,肯定有这样的机会,杜慎行,你跟杜慎言到底是不是亲兄弟?杜慎言又笨又傻,你就这么会说话?”杜慎行笑道:“我们当然是亲兄弟,龙生九子,子子不同嘛,再说我大哥哪儿又笨又傻?你只是不了解他,他若耍起心眼来,我都未必比他会算计!”辛蓝又笑:“哟,说你大哥两句,你就不乐意了?好吧,好吧,看在美惠姐姐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
杜慎行不禁莞尔,苦笑道:“谢谢辛老板!”
辛蓝见那几个日本人,听不懂他们之间说笑,满脸的迷惑,倒不便多言,于是对着他们微微鞠躬,将手一伸,笑道:“高尤格里,奥次嘎依嘎达撒依(各位轻慢用)!”几位同行的日本人,亦是起身鞠躬致谢,杜慎行虽然进公司的时间不算短,同时也在学习一些基础的日文,但是比起辛蓝的对答流利程度,尚远远不如,不禁有些好奇,待到辛蓝走后,他便问久保美惠:“辛蓝的日本话说的很好呀,她以前专业学过的吗?”
久保美惠呷着鸡尾酒,摇头笑道:“没有,辛蓝是表演专业,日语是她自学的,听说只花了不到半年时间,怎么样,是不是比你说的好?”半年时间,能够学通一门语言,这样的毅力和悟性,实在令人佩服,杜慎行自叹不如的笑道:“哈依,哈依,卡尼嗖奥代斯(确实如此)!”几位日本人同时大笑,铃木健夫拍拍杜慎行的肩膀,笑道:“不用灰心,只要有美惠小姐,还怕你学不会日文吗?相比起中文,日文真是太简单了。”
众人正说着话,辛蓝复又走了回来,手里端着一副数码相机,冲着久保美惠等人招手,然后把相机交给旁边的服务生,笑道:“美惠姐姐,杜慎行刚才说的不错,咱们一起合影,做个纪念,嗯,就站这边吧,这边宽敞些!”久保美惠欣然同意,便拉着杜慎行起身,众人站在一处屏风前面,铃木健夫有意将中间的位置,留给杜慎行和久保美惠,辛蓝则站在久保美惠的另一侧,伸手勾住她的胳膊,杜慎行虽然带着笑容,内心却是无比尴尬,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本来众人合影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并无须大惊小怪,只因自己和久保美惠已有苟且之实,不由他心里不发慌,偏偏久保美惠有意无意的,也伸手勾住他的胳膊,辛蓝大声笑道:“眯依呐哇,哇呐迪依嘟(大家笑一笑)!”然后“咔嚓”一声,灯光暴闪过后,忽听旁边有人诧异的笑道:“咦,老杜,你怎么也在这儿?”紧接着,又有一人跟着叫道:“辛小姐,幸会,幸会!”语气不无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