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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海沉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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蹲大号无意闻闲语(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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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久保美惠的表白,杜慎行其实也非常无奈,而且让他无奈的,还不仅仅只是这些,他想要飞黄腾达,想要成为人上之人,所以绞尽脑汁,挖空心思,垫高自己脚下的每块砖,为他的梦想国度,铺出一条康庄大道,虽然参加工作不过大半年,但是跟初出茅庐时相比,他已经清清楚楚的认识到,社会大家庭的复杂、多样和变幻莫测,空有文凭学历,或者满腔抱负,却不能审时度势,因势利导,寻找一切机会,甚至不择手段,营造与己有利的氛围,是注定干不成大事的,他这种人生态度上的升华,也许是偶然,也许是必然,不管怎么说,当他决定将渡边正一的私密信息,透露给蒋淑云,就做出了最为实际的选择。

可是,人性终归还是矛盾的,尽管心有所愿,但在亲眼目睹蒋淑云毒杀渡边正一,自己锒铛入狱后,杜慎行的心里,又不禁产生极其强烈的负罪感,即便表面上泰然处之,一如平常的淡定从容,夜里头却无数次的被惊醒,他想起渡边正一的死状,以及蒋淑云将要面临的法律裁决,就会觉得五脏六腑中,仿佛盘踞着千万条蛇蚁,不停的在啃噬,令他寝食难安,这是良知的审判,亦是人性的显现,虽然他曾反复劝慰自己,渡边正一是罪有应得,蒋淑云则做了她认为正确的事情,负罪感却非但没有丝毫减轻,反而日渐加重,似有千钧之力压在他的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压得他几近疯狂。

所以杜慎行想要再做点什么,如果能够帮助蒋淑云免得一死,多少也算是种安慰,哪怕这种安慰的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其实质意义,杜慎行去到看守所,费尽口舌的劝解蒋淑云,要她接受额外法律援助,别再固执的选择自辩,根本目的就在于此,起初蒋淑云并不同意,只想着以己之身,涤清过往的孽缘,杜慎行焦急万分,却是无可奈何,谁知柳暗花明,竟然横空冒出个孩子来,蒋淑云的态度随之大为转变,求生的欲望,终于迸发出来,杜慎行亦是欣喜若狂,自当不遗余力的奔走相助,不过另一个问题,又不可避免的摆在他的面前,正如蒋淑云那日所言,倘若久保美惠知晓他们之前的那些事情,会是什么样的情形,杜慎行不是不相信蒋淑云的信用,也并非担心她会为难自己,只是万事未雨绸缪,防而不备,才是他的处事准则,故而思虑再三,这才决定走下一步险棋,与其将来整日提心吊胆,不如对着久保美惠坦言相告,当然,必要的说话艺术和技巧,和时间定位上的差别,是不可或缺的,只要这个埋下这个伏笔,就算久保美惠以后从别的地方,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他都能轻轻松松的化解掉——该说的,我早就跟你说了——至于久保美惠究竟会是什么反应,他并没有把握,不过运气这东西,杜慎行向来都是不缺的,他有这个自信心,事实也是如此。

杜慎行不愿再作久留,从久保美惠那儿出来,就赶去食堂吃午饭,完了觉得肚子搅动的厉害,来不及跑回楼里,便就近蹲到厂区的卫生间,刚刚关上隔间的木门,松下裤腰带大泄一气,忽然听到外头有几个人,嘻嘻哈哈的走进来,一个粗嗓子瓮瓮的说道:“卫哥,听说你要调到新厂区,有这回事吗?”

一个浑厚的声音,说道:“胖子,你听谁说的?”

随着皮带扣哗啦啦的响动,又一个尖尖的声音,急急的说道:“卫哥调去新厂区?真的还是假的?去做什么?还是班组长?新厂区的生产线,跟咱们这儿不是一回事,卫哥,我看这事不靠谱。”胖子说道:“你别管我听谁说的,到底有没有这回事?你如果调去新厂区,那咱们这些兄弟怎么办,能跟着你一起过去吗?”

杜慎行蹲在坐便器上,已经猜到这个卫哥,就是一车间的班组长卫达,当初王希耀指使郝庆莲陷害他,卫达还曾仗义执言,很为自己说了几句好话,不过他人微言轻,王希耀哪里会把他放在眼里,自是无济于事,卫达笑道:“都是好兄弟,我就不瞒你们了,赖副总确实有这个意思,叫我去新厂区担任车间主任,不过只是提前说说,征求征求我的意见,新厂区八字还没一撇,等正式开工的时候,还不知道是啥状况呢?”尖嗓门说道:“赖副总打的是个什么主意,为什么不把刘爽调走?当初刘爽跟着王希耀,没少跟赖副总作对,现在赖副总上了台,应该就把这老小子弄掉,直接让卫哥做咱们的一车间的车间主任。”几个人撒完尿,只听哒哒几声,接着又飘来一股烟味,想是还得站着聊会天,杜慎行静静的蹲在里面,也不吭声,有意听听他们继续聊些什么。

卫达笑道:“你们不懂,赖副总是做大事的,哪能跟你们一样小肚鸡肠,刘爽再不好,技术还是有的,管理经验也丰富,赖副总不可能为了私人恩怨,不顾全大局,他要那样干,跟王希耀那种人,还有什么区别?”尖嗓门说道:“技术你也有啊,管理这东西,学两天不就会了嘛,再说咱们一车间里头,哪个不服你卫哥,你做车间主任,咱们绝对举双手支持,谁敢说个不字,我郝劲第一个不答应,胖子,你说是不是?”胖子附和道:“就是,就是,赖副总现在手握大权,就该拿出点魄力来,杀一儆百,以儆效尤!”卫达失笑道:“乖乖隆地咚,胖子现在也会掉文了,不简单啊,呵呵,实话告诉你们吧,有些事情,你们根本弄不清楚状况,你们以为赖副总掌大权?错得离谱,他其实心里头愁着呢?”

郝劲奇道:“他坐到这个位置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用得着发愁?”

卫达像是喷了口烟,沉默片刻,说道:“哪儿来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们都只看到表象,这样说吧,赖副总坐到这个位置,接了渡边正一的班,确实是众望所归,大家伙没有不拥护的,但你们可别忘记,久保公司姓久保,真正掌权的是久保美惠,人家说句话,随时可以叫赖副总滚下台,说到底,他和咱们这些人,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都是替人家打工,工资收入多些而已。”胖子颇不同意,说道:“这个我们当然知道,不过久保美惠怎么着,也是个女人,以前又不管事,没有赖副总帮她的忙,她有能力管理公司吗?”

郝劲连忙打断他道:“你说话小心点,当心祸从口出,万一被人听见了,传到董事长的耳朵里,可有你的好看。”胖子似乎吓了一跳,自知失言,忙道:“不会吧,郝哥你可不要吓唬我。”卫达笑了两声,说道:“胖子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关键的问题,并不在久保美惠那儿,而是另有其人。”那二人齐声问道:“谁?”接着塌塌的脚步声响起,像是卫达走到旁边的水龙头,一边洗手一边笑道:“还能是谁,杜慎行呗!”

杜慎行听得心中猛然收紧,更是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被他们发现自己,郝劲和胖子跟了过来,追问道:“这关杜慎行什么事?”卫达说道:“怎么不关他的事,你们真没看出来?明里头是赖副总掌权,可是咱们公司两大关键部门,可都握在杜慎行的手里,新厂区的前期规划和开工建设,又是他统筹负责,谁能给他这么大的权力?”那二人全都“哦”的一声,卫达呵呵笑着,又道:“说句心里话,我对杜慎行没意见,相反我认为他还是很有能力的,无论是他还是赖副总领导这个公司,都不会差到哪里去,我所担心的,是这两位神仙,如果打起架来,又会重蹈以前的覆辙。”

郝劲问道:“你是说”

卫达笑道:“我什么都没说!”

胖子跟着说道:“卫哥,我看这个杜慎行不是很地道,前阵子公司号召咱们全体员工,为汶川灾区捐款,听说就是他拦着不让多捐的,还说什么咱们捐多少,公司就捐多少,你说他还是不是咱们中国人?怎么使着劲的帮日本人呐?”郝劲在旁说道:“你没帮日本人吗?那你吃的谁的饭?人家是屁股坐哪窝,就做哪窝的事,没有什么不对啊,再说,你要日本人多捐款,那你们自己捐多少的?你们捐得多,人家就捐得多,你们捐得少,怪得了别人吗?说句不中听的话,捐款捐多了,还不是落到那些贪官的手里,与其这样,还不如不捐,免得瞧着来气。”胖子急道:“那能一样吗?我们每个月才拿几个毛钱,日本人在中国做生意,早就赚得金山银山,他们多捐些出去,也是应该的,凭什么绑着咱们?”郝劲笑道:“所以说你笨嘛,人家在中国赚钱,那是人家有这个本事,赚进口袋的钱,谁肯轻易掏出去,这跟中国人不中国人没啥大关系。”胖子还是不肯服气,说道:“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久保美惠不肯捐,那我没啥好说的,但是杜慎行出这种馊主意,他就不配做中国人,胳膊肘往外拐,典型的狼崽子,良心大大的坏了。”

卫达听着他俩越说越僵,连忙截断话头,说道:“行了,行了,都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你们争什么争,吃饱了撑的?俗话说,一样米养百样人,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咱们不可能要求所有人,长着一个脑袋瓜子,就说最近吧,你们看过新闻没有,咱们路州市的救灾烈士夏姌,不但自己英勇牺牲,她妈妈还把她的抚恤金,一分不落的又都捐到灾区,我看到这个新闻的时候,就觉得这家人实在了不起,太不容易,所以我的观点是,咱们不要苛求别人能做什么,而是得多看看,自己能做什么,杜慎行无论对错,关键问题还在咱们自身,他能为久保美惠出这个主意,正是看透了咱们大多数人的本性,两个字——自私!”

杜慎行的额头上,禁不住渗出一层密密的细汗,卫达这番精辟的见解,似乎能够直戳到他的内心,一时间,他对这个人的看法,又多了几分异样,他敏锐的感觉到,这个卫达虽然只是个班组长,可能也没太高的文化,但是思想深度和基层员工的感召力,却是不能小觑,如果能把他揽为己用,成为自己的得力助手,以后定能派上大的用场,赖长喜有意提拔他,可能也是看到这一点,杜慎行不禁有些后悔,未曾早一步抢占先机,网罗潜在的人才,不过现在想明白了,还为时未晚,这个大人情,绝不能让赖长喜轻易做掉,他这边正做着计较,又听胖子哼哼着说道:“卫哥,这个我承认,我们是有些自私自利,烈士我们做不了,但是我也不可能像杜慎行那样吃里扒外。”

卫达呵呵笑道:“那你知道夏姌烈士和杜慎行是一家人吗?”

胖子和郝劲齐声惊道:“什么?他们是一家人?”

卫达说道:“所以说,你们看问题都太肤浅,告诉你们吧,夏姌烈士出殡那天,杜慎行就在现场,杜慎行的哥哥叫杜慎言,夏姌就是杜慎言的未婚妻,你们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总之事实就是这样,杜慎行做事可能有他的考虑,但我相信他本质还是好的,久保美惠如此重用他,应该不只是”胖子问道:“只是什么?”卫达又笑:“没什么,走吧,走吧,已经快到点了,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听着三人的脚步声,渐去渐远,杜慎行方才发觉蹲得实在太久,两边的大腿都已僵硬麻木,连忙揩屁股起身,然后推开木门,慢慢挪到水池旁边洗手,想着卫达说的那些话,不禁再度陷入沉思,大哥杜慎言的名字见诸报端,卫达由此而揣测到他和夏姌的关系,并不值得奇怪,只是从他的言语中,倒是可以听出,久保美惠破格重用自己,下面还是存有不少质疑的,他要想改变这种形象,殊非易事,说到底,还是自己的群众基础太差,尽管身居高位,却根基不稳,或无近忧,但必有远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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