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多星期里,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祖国大地上,掀起轰轰烈烈、波澜壮阔的支援汶川地震灾区的运动高潮,各行各业的单位和社会团体,积极自发组织起来,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力量,贡献一切可以贡献的财物,工商、影视和学术界的明星大腕们,亦是纷纷慷慨解囊,没有最多,只有更多,一时间,神州风云起,爱心在传递,天灾固冷漠,人间有真情,一向低调处世的李鹤年,竟以新华美集团全体员工的名义,向地震灾区捐出一千万人民币的现款,以及价值五百万的物资,这在整个路州市,无疑是名列首位,为此,在市委领导的授意下,路州市电视台特地为他本人,准备了一台专访节目,但是遭到李鹤年的婉言谢绝,转而由殷越代为出面,丁嗣中坐在家中,看着电视节目,嘴里不住的骂骂咧咧,妻子董幼男在旁劝道:“你就少说两句吧,你这么样的骂殷总,不怕被殷鸿辉听见了?”
丁嗣中说道:“我是骂殷总吗?我是骂那个薄情寡义的王八蛋,你瞧他多大方啊,出手就是一千五百万,咱们全公司花钱,风头都让他出尽了。”董幼男笑道:“你这个人就是分不清形势,你们新华美名气大,捐的少了能拿得出手吗?再说李鹤年也没想出风头,这不电视台请他,他都躲着不肯露面吗?”丁嗣中说道:“你知道什么,他越是这样,就越显得他谦虚务实,不居功自傲,殷老头就是个傀儡,谁不知道他是替李鹤年出面的,市里的领导们心里都有数,将来算起功劳来,还不得算到李鹤年的头上。”董幼男点头笑道:“是是是,你说的都有道理,哎,我还没问你呢,那天晚上你去李鹤年家,到底谈的啥?怎么去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回来就气呼呼的,他又怎么得罪你了?”
丁嗣中一愣,摆手说道:“跟你没关系,说了你也不懂!”
董幼男睨了他一眼,不屑的说道:“不说拉倒,我还懒得问呢,还是小静说的对,你呀,就是个孙猴子,再蹦跶都跳不出他如来佛的手掌心,省省吧!”
依照竹下月的请求,久保美惠将渡边正一的遗体,在路州市就地火化,然后把骨灰亲自送回到竹下月的身边,丈夫的死讯,竹下月一直瞒着女儿渡边北瞳,虽然她也知道,这种事迟早是要瞒不住的,但是女儿即将面临升学考试,能否考中一流高校,直接关系到,她将来升入大学的前途,在这个节骨眼上,竹下月不敢让她有任何的分心,更不要说父亲过世这样的噩耗,家庭的责任,未来的迷茫以及失去丈夫的悲伤,所有的重担,全都压在竹下月一人之身,白日里,她不得不故作坚强,冷静面对公司的诸多事务,只在晚上女儿熟睡后,方才独自偷偷落泪,久保美惠回到东京,把路州方向的现状和渡边正一去世前后的经过,全都说与竹下月听了,却将渡边正一如何设下圈套,诓使久保隼和久保仓明中计身亡等等略过去,久保美惠心里很清楚,就目前形势而言,她必须联合竹下月,甚至包括铃木健夫和赖长喜,才能保证整个公司平稳过渡,她相信这都是渡边正一自己的主意,而竹下月并不知情,同时也不愿就此事继续深究,至于以后?那就以后再说吧。
两个女人面对面坐在总公司的办公室里,竹下月抚着丈夫的骨灰盒默默垂泪,久保美惠心情复杂的看着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良久,竹下月微微欠身,哽咽着说道:“辛苦你了,美惠小姐。”久保美惠连忙回礼,说道:“不用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月夫人,你能为了集团公司留在东京主持工作,却放弃见正一君最后一面的机会,我应该多谢你才是,接下来我还要回去中国,东京这里就全都拜托了。”竹下月叹道:“我这个做妻子的,实在是愧对正一,美惠小姐,你请别这么说,要不是考虑到北瞳,我也不会做这样的决定,东京总公司请你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的处置妥当,只是中国公司那边,就剩下美惠小姐一个人,怕是会更辛苦,我对中国公司的情况,没有多少了解,所以帮不了美惠小姐,请你原谅!”
竹下月的话,一半是客套,一半也是实情,随着久保仓明和渡边正一相继过世,对久保中国公司经营状况了解的,日本方面便只剩下久保美惠和铃木健夫,久保美惠不是没想过,调回铃木健夫,但是综合考虑之下,她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自从和蒋淑云长谈过后,她对自己的这位老同学,已经很是反感,虽然暂时不至于反目成仇,但绝对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的信任他了,更何况,竹下月以代理董事长的身份,主持日本总公司的事务,也需要铃木健夫的协助,中国公司的事情再繁琐,她再怎么不善管理经营,毕竟还有杜慎行可以倚重。
久保美惠沉吟了一下,说道:“月夫人,我这次回来,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虽然正一君已经魂归天国,但我还是要实现爷爷的承诺,我会将公司的一半股份,正式转让到渡边北瞳名下。”竹下月闻言,却不甚惊喜,淡淡的说道:“美惠小姐,谢谢你的美意,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正一在世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多次,中国有句老话,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要是过于执着了,就不免堕入邪道,终不能善了。”
久保美惠不禁一愣,觉得她话中有话,说道:“月夫人,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竹下月说道:“正一和蒋淑云的关系,我是早知道的,我也劝过他,不要太沉迷女色,在这个世界上,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喜欢美女和金钱,他们不明白,就是这两样东西,尤其的害人不浅,也可能他们明白,只是不肯醒悟,正一死在那个女人手里,我虽然很伤心,却不感到意外,上帝创造人类,要他们相亲相爱,但是人类总是有着无穷无尽的贪欲,他们永远不会感到满足,所以才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我不想责怪蒋淑云什么,因为在我看来,这些都是上帝的安排,是上帝要正一早日回到他的身边。”
久保美惠越听越是诧异,心中愈加的狐疑起来,又问:“你不恨蒋淑云?”
竹下月看着她,反问道:“那你会恨正一吗?”
久保美惠“啊”的一声,惊道:“月夫人,你都知道了?”
竹下月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每个人都有原罪的,我们无需去苛求他人,我们只需听从上帝的旨意,洗涤自己的心灵,反省自己的过错,上帝爱惜世人,他能看得到一切。”久保美惠不是一个基督徒,但她对竹下月的这段感言,却是深以为然,确实,每个人都有原罪,父亲久保隼和母亲久保雅子,还有哥哥久保仓明,他们都有着不同的原罪,若是他们当初能够痛痛快快兑现爷爷的承诺,又何来这几十年的恩怨纠葛,又何来渡边正一的处心积虑,蓄意报复,这样的代价未免太大,大得让所有人都承受不起,而对于渡边正一所犯下的原罪,竹下月似乎也已经猜到,至于其中缘由,久保美惠觉得并不重要,想到这儿,她点点头,毅然决然的说道:“月夫人,过去的事情,让它永远的过去吧,咱们都不要再提了,但是请你无论如何接受我的提议,久保集团的股份,本来就有一半属于正一君的,我现在将它转到北瞳名下,这既是我爷爷久保太郎的遗愿,也是我久保美惠秉承上帝的旨意,希望从此以后,我们两家人相亲相爱,不要再有任何的纷争。”
竹下月还待推辞,却见久保美惠此意甚决,竟似毫无协商余地,便道:“谢谢你,美惠小姐,倘若你执意如此,也请听我一言,集团公司一半的股份实在太多,我并非虚情假意,我是不希望北瞳小小年纪,就要承担这么大的责任。”她沉吟了片刻,又道:“那就百分之二十吧,不知美惠小姐意下如何?”久保美惠不解,说道:“我把股份转让给北瞳,不是要她现在承担责任,有月夫人代为照管,难道不行吗?”竹下月缓缓的摇头,说道:“不行,百分之二十已经很多了,就算北瞳什么都不做,也足够她此生无忧,事过犹不及,我害怕她会步正一的后尘。”
久保美惠说道:“怎么会呢?”
竹下月屈身鞠了一躬,说道:“请美惠小姐体谅我的心情!”
久保美惠凝视她良久,方才叹道:“那好吧,既然如此,就依月夫人所言,月夫人如果改变主意,可以随时告诉美惠,美惠无有不遵!”她顿了顿,又道:“正一君的事情,月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北瞳?”竹下月想着叹道:“再说吧,我也不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耽误她的学业。”久保美惠点点头,说道:“月夫人,转让公司股权的事情,我会全权委托律师办理,相信不会再有什么差池,中国汶川发生了地震,我想后天就赶回路州。”
竹下月迟疑着说道:“你也打算捐款吗?”
久保美惠说道:“这是当然,月夫人认为不妥?”
竹下月笑了笑,说道:“中国人向来喜欢形式主义,捐点款,投其所好固然可以,但是不宜捐得太多,久保集团从事的是加工行业,而非终端市场,所以无需在这种事情上,大做广告效应,适当装点一下当地政府的脸面即可,当然,中国的事情,美惠小姐要比我了解,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仅供美惠小姐参考。”按照久保美惠内心的想法,汶川地震是数十年罕见的天灾,多少人为此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虽然她是日本人,久保集团也是日本企业,但是出于人道主义角度,她也必须尽到应尽的义务,甚至在某种程度上,这种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之间的界限,她早已无分彼此了,此刻听竹下月所言,久保美惠虽然不甚赞同,却没有反驳,笑道:“这些我明白,谢谢月夫人的提醒。”
琼影光华,林凡躺在房间的床上看书,窗外阳光明媚,辛蓝突然推门进来,大笑着扑到她的身上,咯吱着她笑道:“林姐,你也真够懒的,日上三竿还不起床!”林凡被她咯吱的受不了,笑道:“我早就起床了,哎呀你别弄好了,好了,我投降还不行吗?反正没事做,只好看看书喽!”
辛蓝拉着她起床,笑道:“跟我走,来客人了,点名要见你。”
林凡一愣,脸色顿时变了,问道:“点名见我?是谁?我认识吗?”
辛蓝咯咯笑道:“瞧你吓的这样,放心吧,不是高斌,也不是高大志。”
林凡问道:“那到底是谁?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见的?”
辛蓝笑道:“你不是一直问我,我凭什么能够帮你摆脱高斌的纠缠吗?待会儿这个人,你见到他就明白了,人家帮了你的大忙,你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吧?”林凡虽然和辛蓝交往已久,但是辛蓝的真实背景,她并不十分清楚,这次辛蓝究竟使了什么手段,居然能让高氏父子俯首听命,林凡更是感到不解,此刻听她说起,顿时又是一惊,旋即喜道:“是吗,那你等会儿,我换套衣服。”
辛蓝双手撑着桌沿,微笑着说道:“不着急,你慢慢换!”
十分钟过后,林凡身着一袭水蓝色的长裙,随着辛蓝翩翩来至前厅的茶室,推门进去,只见屋子东首的圆桌旁,坐了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白面圆脸,戴着黑边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正在慢条斯理的独自品茶,林凡立时认了出来,虽然心中吃惊不小,还是赶紧抢上一步,主动伸出双手,笑盈盈的说道:“陆市长,你好,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