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分钟过后,李倩急匆匆的赶到了医院,她和夏姌一见面,两个人都惊呆住了,闹了半天,竟然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撞上了自家人,李倩顿时惭愧不已,一边不住的道歉,一边掏出钞票,送到夏姌的手里,夏姌更是心烦意乱,难以自处,她现在方才明白,杜慎言为何一再问起肇事方的情况,原来他早已知晓内情,却故意隐瞒不说,假惺惺的拎了那两包补品,来这里做人情,自己还当他是夏姌又羞又躁,恨不得立刻躲到没人的地方,狠狠的扇自己几个耳光。
如此真相大白,于晗冰得知昨日撞伤自己的两个年轻人,分别是杜慎言的弟弟和弟媳,虽然不免有些意外,倒不甚责怪,她见李倩低眉顺目一副乖巧动人的样子,心中更是喜欢,握住她的手问东问西,拉起了家常,夏姌替她们彼此作了介绍,说到李倩的父亲,是新华美的董事长李鹤年时,岳爱珍的态度,忽然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丝毫不见之前的忿忿不平,而是顺着老太太的口吻,亦是和风细雨起来,甚至言及杜慎言时,也不再多有攻诘,且容光焕发,笑声不断,再说到杜慎行的那位亲侄子杜林,岳爱珍便越发的夸奖起来,大有与李倩亲近之意,看得夏姌连连的皱眉不止,却又不好多说什么。
直到傍晚时分,李倩和岳爱珍告辞离去,夏姌送她们出门,然后回到病房坐下,半天没有说话,于晗冰瞧出她的心思,笑道:“你是不是在埋怨杜慎言?”夏姌说道:“我有什么资格埋怨他。”于晗冰拎起两包补品,笑道:“说实话,这些又贵又不中用的东西,我是真的用不着,你拿去还给他吧。”夏姌一愣,说道:“这个不太好吧。”于晗冰笑道:“没什么不好的,夏姌,你心里有疑问,就应该和他当面说清楚,我看得出来,他那个人也是个闷葫芦,你们俩都这个性格,总要有个人先开口的,要不然误会只能越来越深。”夏姌看了看母亲,不无气愤的说道:“我觉得没误会,他明明知道是李倩撞了你,却揣着明白装糊涂,什么都不说,这就是欺骗,不诚实,我要是不查出来,他只怕要永远瞒下去。”
于晗冰微微一笑,说道:“那么,你就更应该把这些东西还给他,然后当面戳穿他的假把戏,让他哑口无言。”夏姌踌躇着说道:“妈,这样做是不是极端了点?”于晗冰将那两包补品,塞进她的怀里,笑道:“人和人的交往,信任是前提,你要是质疑他的人品,就应该听岳爱珍的话,趁早跟他断绝往来,不要瞻前顾后的牵扯不清,如果你还想和他在一起,也应该把话问个明明白白,不消除猜忌和多疑,最终会毁掉所有。”
在母亲的教诲下,夏姌便不再犹豫,当即联系了杜慎言,请他再来趟医院,杜慎言以为是于晗冰打算回家,自是不敢怠慢,开着车来到医院的停车场,夏姌已经等候多时,杜慎言下了车,本是笑意盈盈,不料夏姌将手里的两只塑料袋,扔进了汽车后座,又不见于晗冰的身影,他不禁狐疑的问道:“阿姨呢?”夏姌说道:“我妈在楼上,你问她做什么?”杜慎言笑道:“那你这是我还以为你叫我过来,是要送阿姨回家呢。”夏姌说道:“是我叫你来的,我有话要问你。”“有话问我?”杜慎言说道:“电话里不能说吗?”夏姌说道:“你是不是不愿意来,如果是的话,那你现在就可以走。”杜慎言见她言辞激烈,顿时愕然不已,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这个意思就行。”夏姌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杜慎言兀自呆立,夏姌探头瞧了瞧他,又道:“你发什么愣啊,坐进来说话。”杜慎言方才明白过来,应了一声,钻进了车里。
夜色朦胧,月色亦朦胧,本该是花前月下的美好时光,杜慎言坐在车内,心里头却七上八下,夏姌的态度骤变,已经使他觉出一丝不妙,沉默了良久,谁也没有开口说话,气氛慢慢的压抑起来,又有几分含混,终于,杜慎言按捺不住,讪讪笑道:“既然阿姨不回家,你把这些东西拿下来,是要还给我吗?”他这话纯属玩笑,怎知夏姌点头说道:“是的,我妈叫我还给你。”杜慎言惊道:“为什么?我有哪里做错了,阿姨觉得不满意?”夏姌推了下眼镜,看着窗外的夜空,想了一会儿,说道:“杜慎言,现在不是你问我为什么,而是应该我问你为什么?”杜慎言讷讷的说道:“夏医生我”夏姌扭头盯着他看,忽然提高了声调,说道:“我说过多少遍,请你别再叫我夏医生,请叫我夏姌。”
杜慎言被她吓了一跳,怔了片刻,笑道:“好好好,我改口就是了,你别这么大声呀,被别人听见了,还以为咱俩在吵架呢。”夏姌说道:“谁跟你嬉皮笑脸了,杜慎言,你最好解释清楚,否则我以后不会再见你了。”杜慎言笑道:“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让我怎么解释清楚?”夏姌问道:“你真不知道?”杜慎言摇头说道:“不知道。”夏姌推开车门就要下车,杜慎言忙道:“哎,你去哪儿?”夏姌已经跨出了车外,理都不理他,“砰”的一声,将车门关得山响,杜慎言赶紧下车追了上去,拉住夏姌的胳膊,笑道:“夏夏姌,你这是怎么了?你有话直说好不好?”
夏姌甩开他的手,也停住了步子,站在原地想了想,说道:“杜慎言,你知道吗?咱们认识的这几年,我一直认为你是个诚实可信的人,是个忠厚淳朴的人,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可惜我错了,还是老话说的好,知人知面不知心,画虎画皮难画骨,你的诚实可信和忠厚淳朴,原来都只是做做样子,伪装给别人看的,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你还在跟我打马虎眼,真以为”话音未落,杜慎言的手机响了,他掏出来看了看,是杜慎行打来的,刚一接通,杜慎行已经迫不及待的说道:“大哥,你现在不得了啊,说起瞎话眼睛都不眨,你和夏医生一起回来的,怎么说是公司有事”
听到这儿,杜慎言便明白了,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夏姌如此怒气难抑,自是起因于此,杜慎行后面再说了些什么,他已经全然没有听得进去,没有等杜慎行说完,他便挂断了电话,夏姌冲着他冷笑不止,脸上尽是不屑之色,杜慎言想着说道:“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夏姌抬手打断他道:“你别跟我说对不起,没这个必要,我刚才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是你践踏了我们的友谊,杜慎言,你还有什么解释吗?”
杜慎言沮丧的叹了口气,良久,摇了摇头,夏姌也叹了口气,说道:“那好吧,既然你没什么可解释的,那咱们之间就到这儿吧。”说着,她便转身即要离去,杜慎言再次抓住她的胳膊,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央求的望着她,夏姌推开他的手,说道:“我也不希望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我无法说服自己,接受一个满口谎言的人,这样我会感到不安,杜慎言,该我对你说声对不起,请原谅我的固执。”
杜慎言默默的将手缩了回去,下意识的去摸香烟,夏姌微微点了点头,缓缓迈开步子,向着住院部走去,杜慎言摸出烟盒,掏了几次烟,都掉在了地上,气得他把烟盒捏成一团,狠狠的砸在地上,又使劲了踩了几脚,仿佛在发泄胸中的愤懑和怨怒,与此同时,夏姌的身影却在灰黑色的夜幕下,渐行渐远,慢慢的目不能及,杜慎言仰头向天,茫然失措,已不知何去何从,忽然,手机收到了一条信息,是杜慎行发来的,上面写着:“哥,你现在和夏医生一起吗?如果夏医生生气了,你拿出点气势来,千万不要怂,女人就吃这一套!”杜慎言苦笑不已,心道,我还有什么气势,她现在快要恨死我了,正想着,又收到一条短信,还是杜慎行发来的:“坏事也能变好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我看好你哦!”
杜慎言看着手机上的信息,顿时心乱如麻,既觉得弟弟言之有理,又实在鼓不起勇气,厚着脸皮再去纠缠夏姌,这不是他的处事风格,踌躇片刻,他忽然想起,张茗曾经说过的那句话——委曲求全,未必能得全,越是瞻前顾后,就越是顾此失彼,事实也正是如此,无论是对高斌的一再退缩忍让,还是为陈进步和吕蕴彤调解婚姻,结果无一例外,都与他的初衷背道而驰,这次他隐瞒事情的真相,也是因为杜慎行逃避在前,他不愿意为了自己,伤害到弟弟的感情,甚至影响家人之间的和睦,更不愿意夏姌得知其中的原委,从而对他有所不满和鄙夷,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的自作聪明,再一次坑害了他自己。
杜慎言一咬牙一跺脚,很多年不曾有过的那股子浑劲,终于迸发出来,既然事已至此,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反正夏姌已经瞧扁他了,再让她劈头盖脸的臭骂一顿,总好过一个人躲起来自怨自艾,想到这儿,杜慎言顿觉无所畏惧,大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豪迈气概,甩开大步流星,直向着住院部奔去,夏姌就站在电梯的门口,正看着液晶显示屏的广告发呆,忽然见到杜慎言冲了进来,不由得一惊,还没有来得及说话,电梯门“叮”的一声开了,里面空无一人,杜慎言二话不说,便将她推了进去,摁下直达顶层阳台的按钮,夏姌被他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吓得脸都变了色,怒道:“杜慎言,你要做什么?”
电梯缓缓启动,杜慎言直视夏姌的双眼,“我”刚一张嘴,先前满腹的委屈,忘得干干净净,脑子里又成了一片空白,夏姌使劲的推开他,大声叫道:“你什么你,你是不是发疯症了,杜慎言,我可警告你,这里是医院。”杜慎言往前走一步,夏姌便往后退一步,手扶着电梯的内壁,又道:“你不要过来。”杜慎言站住了,说道:“你就这么怕我?我不会伤害你的。”夏姌说道:“杜慎言,你有什么话,就站在那里说,我听得见。”
杜慎言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夏姌,我想过了,这件事我可以解释。”
夏姌说道:“没什么好解释的。”
杜慎言问道:“你刚才不是要我解释的吗?”
夏姌说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再说你也没法解释,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是你弟弟和李倩撞了我妈?”杜慎言急道:“我承认我知道,但我没有恶意。”夏姌冷笑一声,说道:“你确实没有恶意,你只是虚伪。”“我不是虚伪!”杜慎言激动的再要上前,却被夏姌的目光逼了回去,他颓唐的摆了摆手,又道:“好吧,我不解释,我只想问问你,你能不能再原谅我一次?”夏姌想着摇摇头,说道:“杜慎言,咱们还是算了吧,我没法完全的信任你,就没法再跟你做朋友。”杜慎言急道:“我也没说和你做朋友!”
夏姌瞠目而视,心跳陡然加速,杜慎言抹着额上不断渗出的汗珠,却是越抹越多,只不过片刻,已经面红如火,大汗淋漓,他微微的喘着粗气,站在原地踌躇了半晌,抓耳挠腮的不知如何是好,电梯终于停了,等到门一打开,杜慎言也不管夏姌同意与否,拉住她的胳膊就走了出去,夏姌也不再抗拒,只是低着头不肯看他,二人一前一后,顺着楼梯,爬到楼层的最高处,然后凭栏而立,俯瞰脚下一片流光溢彩,阵阵夜风袭来,吹得他俩都有些寒意,杜慎言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夏姌的肩上,夏姌只稍稍的一挣,便随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