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保集团的董事长久保隼,在路州遇车祸溺亡,消息不胫而走,第二日已是满城皆知,各种版本的传闻,霎时间纷纷四起,久保中国公司里,更是人人不知所措,杜慎行竭力保持着不动声色,却依然抑制不住内心的狂跳不止,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的直觉,竟会如此精准无误,这一场山雨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得这样的猛烈,想到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静静躺着的那只档案袋,杜慎行顿觉不寒而栗,无边的恐惧袭上心头,他忽然有种冲动,想要将那份档案就此付之一炬,以逃离是非漩涡的中心。
铃木健夫早晨匆匆来过公司一趟,交待了几句话,又匆匆离去,因为董事长久保隼的突然离世,整个公司的高层,出现了暂歇性的真空状态,包括中层一级的主管领导,虽然还在正常维持各部门的运转,也早已是心不在焉,一面彼此互通有无,打探消息,一面各自在腹中盘算,未来可能出现的各种状况。
下午,杜慎行正独坐思量,赖长喜来寻铃木健夫,见铃木健夫不在,便把杜慎行“强拉硬拽”的,请到自己的办公室,特意泡了一壶云南普洱,赖长喜斟着茶,说道:“小杜啊,说句实在话,我没把你当作外人,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没一处拐弯的地方,我叫你来我这儿,就是想咱俩聊聊。”杜慎行端过茶杯,慢慢呷了一口,说道:“赖部长,你喜欢喝普洱?我是喝不惯这个味的。”赖长喜笑道:“哪儿呀,我不懂这些道道,有什么喝什么,这都是别人送的,不喝掉也是浪费!”
随便寒暄了两句,杜慎行放下杯子,笑道:“赖部长,你今天没有去医院?”
赖长喜叹道:“我就是想和你说这事的,现在董事长死了,渡边躺在医院治疗,一直也没人给个说法,你说这医院,我们是去还是不去?”杜慎行笑道:“你是部长”赖长喜将手一抬:“副部长!”杜慎行一笑,继续说道:“跟我们这些虾兵蟹将不好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表现良机啊!”赖长喜点头说道:“理是这么个理,可董事长死的不明不白,我怕冒然去了医院,不知道该说啥,而且别的部门也没去人呢,他们好像都在等。”
杜慎行笑道:“这有什么好等的,董事长不是淹死的吗?”
赖长喜神秘的摇了摇头,杜慎行面色陡变,惊道:“难道不是”赖长喜一摆手止住了他,笑着说道:“是与不是,我们都不好说,但是我觉得,这里头说不定就有文章,渡边正一开车载着董事长,三更半夜的冲下河,董事长没逃得出来,他倒是毫发无伤,怎么就这么巧呢,他渡边难道是百灵护体,金刚不坏,人家死的,他就死不的?”杜慎行怔了一怔,笑道:“我上午看新闻,说是渡边的刹车坏了。”赖长喜说道:“刹车坏了,那是肯定的,警察一查便知,但这刹车是自己坏的,还是有人破坏的,那就说不清了。”
杜慎行莞尔笑道:“赖部长,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你认为渡边谋杀了董事长?”
赖长喜嘿嘿一笑:“套句广告词——一切皆有可能!”
杜慎行摇头叹道:“赖部长,说句话你不要介意,你这是跟渡边有意见,所以才怎么看他怎么不顺眼,先入为主了,我倒是觉得,渡边虽然不好,但是以他今天的身份地位,还不至于干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渡边和董事长同时落水,他毕竟年轻,力气也大了许多,想要脱身怎么也比董事长容易一些,说他见死不救,独自逃生可能是有的,但是蓄意谋杀就太耸人听闻了,再说弄坏了刹车,他自己不要命了。”赖长喜冷哼一声,说道:“他有什么身份地位?呵呵,不跟咱们一样,也是个打工的吗?久保集团的老板是久保家。”杜慎行瞥了他一眼,笑道:“好了,好了,赖部长,不管渡边是什么,反正咱们是打工的,操这份闲心做什么,到底怎么回事,自然有公安局去过问。”
“笃笃笃笃笃笃”忽然外头有人敲门。
“谁?”赖长喜警惕的问道。
“赖,是我,铃木。”赖长喜闻言急忙起身,走过去打开门,铃木健夫满面倦容的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拿起茶杯就灌了一口,看了看杜慎行,说道:“杜,这个时间,你怎么在这里?”赖长喜笑着解释道:“是我叫小杜过来陪我聊聊的。”铃木健夫点点头,靠在沙发背上,捏着眉心甚是疲惫,赖长喜踌躇着问道:“健夫,我刚才还在跟小杜说呢,咱们要不要去医院走走?”铃木健夫坐直了身子,说道:“你们先等等,把工作做好,总经理已经通知了雅子夫人,她大概一两天,就会到路州,美惠小姐都哭晕两次了,哎——”
赖长喜问道:“那渡边呢?他现在怎么样了?”
铃木健夫面现愠色,但是稍瞬即逝,说道:“渡边没事,只有一点点的轻伤,竹下月和北瞳陪着他,今天警察去”他看了看杜慎行,没有往下说,又端起茶杯喝了两口,杜慎行见状,识趣的笑道:“赖部长,铃木部长,你们聊,我还有点事情,少陪,少陪!”赖长喜将他送到门口,若有意味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以后没事,就多来坐坐!”杜慎行连声答应,告辞离去。
在琼影光华会所里,焦急彷徨等待了数日之后,林凡终于迎来一个喜讯——如果这还算作喜讯的话——公安局初步排除了高斌的杀人嫌疑,他暂时可以回家了,尽管还要限制一定的活动范围,但对林凡和高大志来说,都略略的松了一口气,黄永泰亲自到琼影光华,将这个讯息告诉林凡,同时特意着重提醒她,高大志可能具有黑社会背景,要她小心。
林凡听后只是苦笑不已,黄永泰观察入微,问道:“你早就知道了?”
林凡点头说道:“要不然我会这么紧张吗?”
高大志和孟彪过从甚密,林凡当然知道,也正因为如此,高大志以杜林要挟她的时候,她才害怕的要命,她已经连续几天,偷偷躲在南埠中心小学的对面,默默的看着蒯秀英去接孙子放学,却不敢露面,杜林长得越来越高,脸蛋也生得越来越像自己,大眼睛,白皮肤,眉毛稍稍淡了些,林凡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儿子身上延续,而在此期间,电视台已经正式更换了主持人,对外界的说辞,是林凡因公务外派学习深造,这似乎是高大志主动向她释放的一种善意。
林凡又道:“那个你这次去麋林,他现在怎么样?”
黄永泰说道:“谁?你问慎言吗?他现在还不错,工作算是比较稳定,除了可能异地他乡孤独了点,其他倒没什么。”林凡沉思不语,黄永泰低头瞧了瞧她的脸色,笑道:“你在想什么?”林凡叹道:“其实我这次真该跟着你们去看看他的。”黄永泰笑道:“这个节骨眼上,你就别节外生枝了,你要是去了,他肯不肯见你,都是不一定的。”
林凡笑道:“我和他做不成长久夫妻,难道就不能做朋友吗?就像你和他一样,其实也蛮好的,就算为了杜林,我们总不能老死不相往来吧?我这次下定决心要和高斌离婚,所以今后没什么好顾忌的,他若是不肯来见我,那我就主动去见他好了。”
黄永泰摇摇头,失笑道:“林凡,你如果想跟慎言复合,我还可以去和慎言说说,但是做朋友就算了,你和慎言的关系,跟我们怎么能一样,这男人女人之间,哪儿有能真正做朋友的,都是嘴上讲讲,骗人骗己,反正我是没见过。”说着,他忽然想到了司晓曼,有一阵子没见过她了,黄永泰脸上略微一窘,林凡倒没注意,叹道:“慎言现在已经有女朋友了,还谈什么复合,我也没动过这样的心思,只求他不要再记恨我就好。”黄永泰笑道:“我就这么一说,慎言的女朋友我知道,都是我们家老郑给张罗的,虽然我和慎言极少聊到这些,但是我看得出来,他好像不是太上心,估计没有多大戏!”
林凡淡淡一笑,说道:“慎言是个好男人,他能再成一个家,我会替他高兴的,永泰,你这次见到那个殷南珊,她人品怎么样?如果她和慎言成了,会对杜林好吗?”黄永泰眉头一皱,说道:“殷南珊的人品不是林凡,我怎么觉得,咱俩说的不是一回事呀?殷总是慎言的领导,虽说他俩的交情应该算不错,但肯定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慎言的女朋友不是她,你肯定是弄错了。”黄永泰的口径与徐鹏如出一辙,且能相互印证,按说不会有假,可是殷鸿辉言之凿凿,说的有鼻子有眼,他也不可能拿自己亲姐姐的名誉,随便乱开玩笑,林凡的心里顿时疑窦重生,说道:“永泰,我是听殷南珊的弟弟亲口说的,今年春节,慎言已经去见过殷南珊的父母了。”
“还有这回事?”黄永泰想着摇摇头,说道:“慎言没跟我提过,不过说到春节,我去慎言那儿拜年的时候,倒是遇上过殷南珊,当时也没觉得有什么,现在回头想想,嗯,确实有点问题,慎言到底在搞什么鬼?”林凡宛然一笑,说道:“慎言这个人呀,别看他憨憨的,有些稀奇古怪的小九九,你们也未必知道。”黄永泰嘿嘿一笑:“我也发现杜慎言变了好多,变得肚子里特别能藏事,跟慎行那个鬼机灵,越来越像兄弟俩了,过两天找个机会,我去问问慎行,看他知不知道他哥的这些事。”
林凡连忙摆手,笑道:“算了,算了,我就是随便说说,你还是别问慎行的好。”
送走黄永泰之后,林凡回到会所的房间里,天空陡然下起蒙蒙的微雨,门前廊下的芭蕉叶上,攒起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水珠,林凡想起杜牧的那首诗——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又到一年清明节,她也该回一趟随州老家,去和奶奶说说贴心话了,念及往事,林凡独自感怀了一会儿,不觉流了几滴伤心泪,伸手拭了拭眼角,强作欢颜,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努力将心情放轻松,不管怎么说,高斌能够被暂时释放,她就能卸去心头的一块重负了,毕竟再苦再难再屈辱,只要杜林茁壮成长,对她来说,都是值得欣慰的。
天色渐渐黑了,林凡跑到游泳馆里,狠游了几个来回,就在她一个猛子扎下去,再窜上来时,辛蓝陡然出现在她的面前,把她吓了一跳,林凡抹了把脸上的水,将头发捋向脑后,扒着池边笑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今天你去哪儿了?大半天没见你人影。”辛蓝穿着墨绿色的比基尼,她身形娇小,体态匀称,朝林凡微微一笑,并不答话,只听“噗通”一声,辛蓝便如乳燕入巢般,钻入了水中,水花压得很低,显然是行家里手,不一会儿,辛蓝再次钻出水面,踩着水游到林凡的身边,两只手撑住泳池的边沿,又坐了上去,林凡看了看她,问道:“你怎么了?好像不太开心。”
辛蓝拎了拎肩带,说道:“我今天去医科大的医院了。”
林凡问道:“你去医院做什么?身体不舒服吗?”
辛蓝撇了撇嘴,说道:“久保集团的董事长久保隼,昨天晚上死在琼湖边上,这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林凡一愣,想了想,说道:“久保集团的董事长久保隼?啊!园博会开幕式的那天,我见过他的,他昨天晚上死了吗?怎么死的?”辛蓝说道:“林姐,你现在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比我还要逍遥自在,电视里头说你因公外派学习,敢情你是到我这儿来学习的呀?你老实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躲起来?”林凡微微笑道:“我以后再慢慢告诉你,你先说久保隼怎么死的?”
辛蓝说道:“淹死的。”
林凡惊道:“淹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