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书菡替他分析的丝丝入扣,殷鸿辉真就动了心,以他老殷家的财力,国税局的铁饭碗,确实只是个摆设,他拿到手的那点儿工资,多一份不多,少一份不少,每天还要上班下班,准时点卯,看见了单位的领导,赶紧忙着点头哈腰,想想也是,凭什么呀,自己又没指望过当局长、当市长,趁着现在年纪轻,为什么就不能换条路走?
但是,殷鸿辉明白,想是一回事,做是另一回事,自己要弃仕从商,父亲殷越这头一道门槛就过不去,更别说还有姐姐殷南珊在后头把关,不由得又有些犹豫不决,邵书菡见他还在摇摆,便叫来了丁静一起商量,三个人一合计,丁静当即给出了个主意,就是所谓的以进为退,以攻为守,用邵书菡的名义开口,直接说要出国定居,殷越和殷南珊当然不会同意,等他们来做殷鸿辉的工作时,再退而求其次,正式提出从商的想法。
那日在迪拜酒吧跳完舞,丁静告诉他,只要他殷鸿辉真是铁了心扔掉铁饭碗,可以去丁嗣中的地产公司,直接就任副总经理,一下子能得到这么高的起点,完全解决了后顾之忧,殷鸿辉既惊又喜,更加坚定了此前的信心,为了快刀斩乱麻,也为了不使自己再三心二意,殷鸿辉这才决定先斩后奏,第二天就去单位打了辞职报告。
就在殷南珊上门之前,殷鸿辉想过许多种可能性,但不管哪一种可能性,无非就是挨她痛骂一顿,自己反正辞了职,想回头也是不行了,大不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等她骂过以后,自己该怎么干还是怎么干,姐姐殷南珊再大的能耐,也不能让自己重回国税局吧。
但殷南珊今天的表态,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不但没有责骂他,而是顺着他先前的意思,也提出辞职的想法,甚至把全家人都绑在了一起,他如果不加反对,以姐姐的个性,就能假戏真做,拾柴添薪,把这把火彻底烧大,自己不但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还要为全家人未来的命运,背负上沉重的枷锁,到那个时候,才真是进退维谷,哭笑不得。
邵书菡见殷鸿辉脸色难看,生怕他顶不住殷南珊的压力,这就露了馅,急忙打岔笑道:“殷鸿辉,你再去烧点水,大姐的茶都凉了。”
殷南珊却笑着起身,说道:“不用了,我一会儿还要去公司一趟,你们俩尽快把这事商量定了,手续交给我来办就行,我在省国贸厅还有几个朋友。”
邵书菡送殷南珊出门:“大姐,明天要没什么事,我和鸿辉请你吃顿饭吧。”
殷南珊笑着朝邵书菡摆摆手,让她留步,并不置可否,随着殷南珊的脚步声渐去渐远,邵书菡撇了撇嘴巴,转身回了屋,见殷鸿辉兀自坐着愁眉不展,她咯咯笑道:“瞧你这点儿出息,你姐随口说了几句瞎话,就把你吓成这样了?”
殷鸿辉叹气说道:“你和我姐才认识了几天?你就知道她是在说瞎话了?你还不了解她这个人,实话告诉你吧,我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她今天说的这些话,就是要逼着我低头,主动承认错误,如果我不肯认错,她是什么事都能干得出来的。”
邵书菡一屁股坐在了他身边,用手去搓他的头,笑道:“你是不是反悔了?你别忘了,你已经从单位辞了职,就算想认错也来不及了。”
殷鸿辉扭脸看着她,说道:“我不是反悔,我是想把这事,干脆和我姐挑明了说,要打要骂也由得她了,都是一家人,何必互相猜哑谜呢?”
邵书菡想了想,说道:“那你得有心里准备,你要把事挑明了,就等于承认咱们之前撒了谎,不光是你姐,连你爸妈恐怕都要对咱们兴师问罪!”
殷鸿辉两只手使劲的挠头,说道:“管不了这么多了。”
邵书菡叹了口气,紧紧的抱住了他,将头靠在他背后,说道:“你是咱家的一家之主,你只管拿主意好了,我不发表意见,不过你要怎么和你姐说,最好事先想清楚了,特别是丁静让你去地产公司的事情,一个说不好,就能前功尽弃。”
殷鸿辉点点头,叹道:“是啊,是得好好想清楚了。”
九月二十一日,下午,王希耀坐在办公室里,手里拿着一份传真,脸色十分难看,这是坤成工贸公司刚刚传来,对十月份xx苯的供货报价单,根据王希耀的预估,这份报价几乎和其成本持平,没有一丁点的水分,如果加上运输途中的损耗以及税金部分,甚至可以说有亏本的可能性。
莫非坤成公司的皮根生脑子进水了?王希耀心里忖度着,自从赖长喜失了势,经过几个回合的较量,皮根生早就被自己整治得服服帖帖,这几年每个月的报价,都是规规矩矩的,不敢越雷池一步,这次是他不小心填错了,还是有意为之?王希耀拿起手机,翻到皮根生的电话号码,斟酌了半天,终究没有拨出去,他决定还是先打个电话,和吴世宏通过气再说。
“老吴啊,十月份的xx苯,你怕是做不成了。”王希耀直言不讳:“坤成这次报过来的价格,比你低了好几百嗯有五六百吧”
吴世宏的声音有些沉闷:“怎么会低这么多?皮根生这是要破罐子破摔了?”
王希耀笑道:“那咱们就再摔他一次?”
吴世宏沉默了一会儿,问道:“你有没有再和钱明明联系一下,老王,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啊,弄不好钱明明这小子,把咱们俩都给卖了也说不定。”
王希耀一惊,连忙坐直了身子,说道:“不至于吧,你是说他会把我们的事,全都告诉杜慎行,可这跟坤成有什么关系?”
吴世宏“哼”了一声,说道:“老王,多动动脑子,你不觉得太蹊跷了吗?皮根生也是老江湖了,如果没人在背后给他撑腰,他敢这样子报价?他的钱难道是大风刮来的?我可以肯定,杜慎行一定是知道了咱们的计划,而且他也一定和皮根生照过面了,环检科现在是他负责,皮根生的货一进来,咱们要想做手脚,就必须通过他不可。”
王希耀想了想,笑道:“那倒未必,环检科是他负责不错,但”
吴世宏冷笑着打断了他:“未必不未必,咱们先不争论,既然皮根生已经报了价,那就让他做一个月试试,我都无所谓的,少赚一个月的钱而已,只是你要小心点了,杜慎行这头小狼崽子,咬起人来不会轻。”
“笑话?我会怕他?”王希耀笑道:“老吴,你也未免太抬举他了,就算渡边正一瞧他是个人才,能派上点用场,难道还能当真为了他,把我怎么样?”
吴世宏叹了一声:“但愿如此吧!”
和吴世宏通完了话,王希耀并没有表现出的那样自信,他离开办公座椅,走到沙发处坐了一会儿,复又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走,脑子里反复分析着当前形势,吴世宏向来善断,他既猜测钱明明反了水,应该是差不离了,可钱明明为什么要这样做呢?虽说自己和吴世宏让他出面栽赃杜慎行,确实有点不仁不义,但得罪了自己,对他又有什么好处?难道他真的相信那个杜慎行,有朝一日能爬到自己头上去?
还有那个皮根生,如果真是杜慎行和他掺合到了一块儿,那就有点意思了,他们这是打算和自己公然开战呀,完全没把他这个部长放在眼里,王希耀想着,冷笑了一声,杜慎行,你有够胆子,敢跟我玩釜底抽薪,那咱们就玩玩看,我就不信了,真要使出手段来,还能整不死你这个小王八蛋?
但没等他思量周全,杜慎行已经找上了门来,临下班的时候,杜慎行将一份人员岗位调整计划书,送到了王希耀面前,他皱着眉头,粗略的看了一遍,一张a4纸上,密密麻麻几十行字,最醒目的就是,关于郝庆莲的岗位调整——专职负责环安检查,王希耀怒道:“小杜啊,我那天没有跟你说明白吗?郝姐是咱们部门的老员工,又是检测经验最丰富的,你要她专职负责环安,这是本末倒置,我不会同意的,你拿回去吧。
杜慎行说道:“王部长,我已经请示过副总经理了,他认可这个调整方案,让我拿来请你签字,下个月一号正式开始实施。”
“杜慎行,你他妈的混蛋。”王希耀怒不可遏:“是谁给你的权利,不经过我点头,直接请示渡边副总的?”
“公司给我的权利。”杜慎行不紧不慢的说道:“根据公司的章程,中层干部有直接向高层反馈信息的权利。”
王希耀的两只眼睛喷出怒火,死死的盯住杜慎行,到了这会儿,他已经完全肯定了吴世宏的推断,钱明明将他们两个全都卖了,而且卖得彻彻底底,不过这样也好,他也不用再和杜慎行虚与委蛇了,干脆扯破面皮,倒更方便做事,王希耀将桌子捶得“咚咚”直响,叫嚣着说道:“杜慎行,你不要做梦了,这个字我不会签的,我明天就去渡边副总那儿,把事情全说清楚,就是因为郝庆莲背后说了点你的不是,你才要狭私报复!”
“笃笃笃”的三声,就在王希耀大发雷霆之际,渡边正一敲了敲门,走了进来,王希耀顿时愣住了,渡边正一看了看他们二人,问王希耀:“你怎么了?是这份调整计划有什么问题吗?”王希耀忙道:“副总经理,不是计划有什么问题,而是杜慎行这个人有问题,他做这份计划,根本就是”
渡边正一一摆手,打断他说道:“既然计划没问题,为什么不肯签字?”王希耀被他抓住了话柄,一下子哑口无言,渡边正一皱着眉,继续说道:“工作上对事不对人,这是我一贯的态度,你不是不知道,如果你因为对杜慎行有什么不满意,所以才不肯签字,那就是对人不对事,是对工作的不负责任。”
王希耀不敢再多说了,他心里明白,渡边正一可能正是料到,自己会对这份调整计划有所抗拒,所以才尾随杜慎行而来,自己若是再不识相,那就不是针对杜慎行了,而是质疑到渡边正一的权威,这是他所担待不起的,笑道:“副总经理,你说的是,我知道错了,我这就签字。”王希耀最大的优点,就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不论多急的弯,他都能转的过来,而且认错的速度比谁都快,快到杜慎行目不暇接。
渡边正一看着王希耀签完字,将那份调整计划拿起来,转递到杜慎行手里,又冲他点了点头,说了一句:“年轻人,好好干!”便转身出去了,杜慎行嘴角微扬,带着一丝嘲笑,对王希耀说道:“王部长,谢谢您,祝您周末愉快!”
今天是周末,会湘园里一如既往的生意火红,吴世宏的脸上,却没多少喜色,他和王希耀两个人,坐在二楼的办公室里,已经商量了一个晚上,面对眼下乱成一锅粥的局面,都拿不出什么太好的主意,王希耀恨恨的说道:“要不就按我说的办吧,我来告诉郝庆莲,杜慎行这次是非要拿她开刀了,我想拦也拦不住,让她再和这个小王八蛋闹一闹,我看得出来,杜慎行还是挺吃这一套的。”
吴世宏摇着头,说道:“你能想到的,杜慎行不会想不到,他这次一定有准备了,撒泼打滚可一不可二,也于事无补,咱们现在要考虑的,还是得想个法子,把这个杜慎行除掉,他不离开供管部,你我以后将永无宁日。”
王希耀没好气的说道:“想法子,想法子,上次就是你想的法子,结果怎么样?咱俩全被人卖了。”说到这儿,他气得把茶杯往桌上一顿,吴世宏背着手踱步,扭脸瞧了他一眼,呵呵笑道:“我想的法子是不错的,错只错在没有看对了人,钱明明那儿,咱们暂时先不用理会,只要把杜慎行扳倒了,他算个吊毛。”
王希耀冷哼一声,说道:“早知道这家伙吃里扒外,我连办公设备都不应该给他做。”
吴世宏觉得他眼界未免太小,“哧”的一声,说道:“那才有几个毛钱,给他钱明明买副棺材都不够。”他眯着眼睛又思量了一会儿,忽的双眼一睁,问道:“郝庆莲这个女人,你有多大把握能控制得住?”
王希耀笑道:“我说的吧,你的那些法子不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