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越乌龟不出头的保守态度,让丁嗣中颇感无计可施,本来他以为,拉上殷越和自己站在一起,能够迫使李鹤年在诸多问题上让步,谁知道几番较量下来,不但李鹤年寸步不让,反而步步紧逼,就连殷越也迅速的败下阵来,他不禁感叹,人越是上了年纪,所要顾忌的东西就越多,前怕狼后怕虎,当年那个意气风发、指点江山的新华美的销售老总,是再也见不到了,如今的殷越,只不过就是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罢了。
由于李鹤年的阻挠,丁嗣中最终还是没能拿下红枫路的那块地,这让他着实心痛不已,眼睁睁看着华禹集团的赵军,在缺乏竞争对手的情况下,舒舒服服的将其纳入囊中,从而使得丁嗣中筹谋已久,想要在东山地块一统江湖的美丽梦想,彻底的破裂,而最让他无法容忍的就是,赵军在拿到红枫路的地皮后,三番两次在各类场合,极尽所能讥讽丁嗣中的无能,并且放出话来:“在路州的房地产界,谁想挑战华禹集团,不是觉没睡醒,就是脑子坏了,三岁孩儿也想和人扳膀子,早点回家吃奶去吧。”
现年四十三岁的丁嗣中,好歹在商界也混过近二十个年头,被人比作吃奶的三岁孩儿,不啻是奇耻大辱,可纵有满腔的愤怒,又能奈他何?没有李鹤年的财力支持,他丁嗣中就算是三头六臂,也只能甘为无米之炊的怨妇!
在殷越处碰上一堆软棉花的丁嗣中,怏怏回到环城西路的地产公司,刚一进到办公室,就见到儿子丁静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二郎腿跷到了桌面上,正戴着耳机闭目听歌,嘴里鬼哭神嚎的跟着唱,连父亲进来的脚步声,他都没有察觉到,兀自悠然自得。
丁嗣中皱着眉头坐到了沙发上,连连剧烈的咳嗽了三五声,丁静才仿佛听到了点动静,打眼一瞧,急忙一个骨碌翻身起来,扔掉耳机朝父亲走了过来,笑道:“爸,你交代的事情我都办好了,就找的咱们老家街口的那家铺子,纸活、贡品都是他们代办,到时候我们直接付钱就可以了,乐队我也联系了,就剩下酒席,你看要订多少桌?”
丁嗣中瞥了丁静一眼,说道:“谁说要订酒席了?”
丁静奇道:“咦,姑妈的十周年祭日,不是你说要大办的吗?我问过人家了,都是要订酒席的,有些人家还要连摆几天呢。”丁嗣中冷冷一笑,说道:“你让我和李鹤年坐到一张桌子上去?这酒我还喝得下去吗?真是做事不动脑子。”
丁静瞧着父亲的神情,知道他又为了公司的事情烦恼,笑了笑问道:“爸,你刚才是不是去公司的?该不会又和姑父吵架了吧?”丁嗣中叹着气,往沙发背上一靠,说道:“我们大人之间的事情,你少打听,把自己管好就行了,你看看你这个样子,流里流气的,哪点像个正经做生意的人?要不是你妈拦着,我早把你这一头的黄毛剃个精光了。”
丁静心知父亲素来是刀子嘴豆腐心,并不在意他的责备,笑道:“我不打听也能明白,你和姑父斗了这么多年,每次都被他压得死死的,就好比那五指山下的孙猴子,没有人给你揭法帖,再厉害也是动弹不得。”
丁嗣中心里烦躁,骂道:“滚滚滚,我什么时候轮到你来说风凉话了?”
丁静说道:“爸,你不是一直拉着殷老头的吗?怎么?他现在不管用了?”
丁嗣中叹气说道:“他不过是想明哲保身,不愿意和李鹤年正面冲突,以免晚节不保,我刚才就是从他那儿来的,哎——我是什么话都说了,人家死活不表态,尽拿四面不着地的话搪塞我,我能有什么办法?”
丁静呵呵笑道:“殷老头不是搪塞你,他是自己还有一堆烦心事呢,上午我和鸿辉通了电话,鸿辉告诉我,邵书菡和他两个人想要出国定居,可是老头子不同意,父子两个昨天晚上闹了些不愉快,今天一早,老头子又叫南珊姐把鸿辉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通,鸿辉这会儿也是一肚子气呢,你说殷老头哪儿有空理会你呀?”
丁嗣中不解:“鸿辉不是在国税局上班的吗?怎么好好的,突然想要出国定居的?”
丁静神秘的一笑:“爸,实话告诉你吧,鸿辉想出国定居是假,不想呆在国税局是真,你想啊,南珊姐现在多威风啊,麋林销售公司的总经理,外头人说起来,个个都挑大拇指,直夸殷老头这个女儿有能力,谁知道他殷鸿辉呀,国税局好是好,毕竟是吃皇粮的,干得再出色,也不显山不露水的,你说鸿辉他心里能没想法吗?”
丁嗣中一边仔细的听着,一边心里头在琢磨,丁静和殷鸿辉两个人虽差了五六岁,倒是自小一块儿玩到大的,连殷鸿辉的结婚对象邵书菡,也是丁静帮忙介绍给他的,他们之间的交情不可谓不深,所以殷鸿辉有什么心事,也从来不瞒着丁静,等到丁静一通话说完,丁嗣中已经大概弄清楚了他的意思,缓缓说道:“小静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邵书菡和殷鸿辉出国的主意,恐怕是你出的吧?”
丁静愣了一下,倒没否认,笑道:“不管是谁出的主意,理是这么个理,鸿辉就想跟我一样,自己出来做生意,可是他也知道,他直接说要离开国税局下海,老头子是绝对不会点头的,所以以进为退、以攻为守,先漫天要价,等着老头子坐地还钱。”
“真是胡闹!”丁嗣中说着,忽然心中一动,皱了皱眉头,又问:“你说鸿辉想要自己出来做生意?做什么生意?”
丁静耸了耸肩:“这个他还没想好,先出来再说呗。”
丁嗣中正了正身子,用手指着丁静,说道:“你去跟殷鸿辉说,如果他真是铁了心离开国税局,可以到我这里来,我给他一个地产公司副总的位置。”丁静张大了嘴巴,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丁嗣中“啧”了一下嘴,说道:“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
丁静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爸,你是说让鸿辉到你的地产公司来?还给他一个副总的位置?你这也太夸张了吧,你真缺个副总,还不如我来做呢。”
丁嗣中冷笑一声,说道:“我要你来做什么,天天听音乐打游戏啊?说你不动脑子还真是的,你也不想一想,如果鸿辉做了地产公司的副总,殷总他还能袖手旁观吗?肯定是拼了老命也得帮我咱们说话呀,有了殷总的支持,我还用怕他李鹤年吗?到时候少数服从多数,地产公司只要不缺钱,咱们就能大干特干,说不定过个几年,就是路州市的第一房地产商,他殷鸿辉作为公司的副总,不比南珊差到哪儿去,岂不是也遂了他的意。”
丁嗣中的一番分析,可谓入木三分,丁静听得怦然心动,他仿佛已经看到了,父亲所描述的壮丽前景,其实丁嗣中还有更深层次的考虑,按照他的设想,如果能够得以顺利实施,不但可解了地产公司眼下的困局,一旦地产公司发展成了规模,将来等到殷越退了休,凭着他丁嗣中的资历和威望,说不定能觊觎到新华美销售副总一职,从而能与李鹤年分庭抗礼,甚至更进一步,将来执掌整个新华美集团,也未见得就是天方夜谭,只是想要把殷鸿辉弄到地产公司里头来,这头一步棋子该怎么走,必须要细细谋划,慎之又慎。
丁静连连点头,笑道:“我明白了,爸,你可真是老谋深算啊,今天晚上我正好约了鸿辉喝酒,我这就来跟他说,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丁嗣中叮嘱道:“你先试探试探他,不可操之过急,还有,暂时别说是我的意思。”
丁静呵呵笑道:“这个我知道,不过鸿辉他现在什么都听邵书菡的,就算我说不通他,只要邵书菡一开口,保准没问题,你就放心好了。”说着,他转换了话题:“爸,那姑妈十年祭的酒席,我就真不订了?”
丁嗣中“嗯”了一声,突然改了主意,忙道:“你还是订个一桌吧,到了那天,你表姐也要来的,弄得太生分了不好,你姑妈泉下有知”说到这儿,想起当年姐姐丁嗣华亲口对他说的那些话,眉头再次拧到了一起,重重叹息了一声:“你姑妈泉下有知,估计也不希望看到,就这样办吧!”
“好的,爸!”丁静应了一声,起身笑道:“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夜幕深沉,城市白日里的喧嚣,渐归平息时,江经三号路上却正是沸沸扬扬,一派热闹的景象,新开的“迪拜酒吧”里,更是人山人海,震耳欲聋的重金属摇滚声,穿壁而出直透到街心,丁静、殷鸿辉和邵书菡三个人,围了一张卡座,手里拿着啤酒,如痴如醉的跟着节拍扭动身体,殷鸿辉将手放到嘴边,对着丁静大声叫道:“你说有事情和我谈的,到底是什么事啊?”
“啊?”丁静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殷鸿辉干脆把嘴凑到他的耳边,又问了一遍,丁静冲他笑了笑,叫道:“你先不要急,咱们回去的时候再说。”殷鸿辉点点头,刚拿起啤酒灌了一口,聚光灯猛然一变,酒吧dj扯着嘶哑的嗓子,狂叫道:“欢迎来自泰国芭提雅的艾拉小姐,为我们登场献演——”
霎时间,酒吧里的人群为之骚动起来,在一片口哨声、呐喊声中,一位衣着暴露、极尽挑逗之意的“女子”从台后走了出来,不停的对着所有人做着飞吻,这正是“迪拜酒吧”今晚最大的噱头,邵书菡兴奋的拉着殷鸿辉的手,指着台子中央,笑道:“快看,快看,这就是人妖,感觉一点都不像是男的呀。”
忽然,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从不远处传来,接着就听到女人的谩骂:“挤你妈逼呀挤,这么喜欢挤,回家挤你妈的奶去!”原来,为了争先恐后的看人妖表演,视线不好的后排人群一直推着往前涌,一个女的差点被推倒,在一片昏暗中,也看不清是谁推了她,身上还挨了几下咸猪手,不由得朝身后众人破口大骂起来,而就在她身后,一个尖嘴猴腮,还纹了身的小个子,立时反唇相讥道:“你他妈的用屁眼看见老子挤你的?长得个逼样,送给老子,老子还不要呢。”
话没说完,和那女的一起来的几个男的,上前就推了小个子一下:“你他妈的是谁啊,嘴里放干净的。”小个子被他们推得一个趔趄,站稳了脚步后,用手指着那几个男的,又是骂道:“不是这个呆逼先骂人?我会骂她,我x”其中一个男的见小个子独自一人,势单力薄,便不由分说,又给了他一个嘴巴,打得小个子脸上,顿时起了五条梗,口中骂道:“我让你妈的嘴硬,再硬一个给老子看看?”
见有人动了手,周围众人纷纷避让,小个子挨了这一下,捂着半边脸,懵了半晌,方才回过神来,指着几个人点头叫道:“你们牛逼,有本事别走。”说完,拨开人群钻了出去,那几个男的和那个女的,知道小个子是叫人去了,也不禁暗暗后悔,其中一人挥了挥手,说道:“理他个傻逼干什么,今天真扫兴,走走走,咱们回去了。”四五个人鱼贯穿过人群,刚来到酒吧的门口,就见到一个光头汉子,领了两三个人拦在了前面,挨打的小个子就在其中,小个子一指他们几个,对光头汉子说道:“葛哥,就是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