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下午,杜慎言带着杜林,由徐鹏陪着,在鼓楼路的大洋电子城里逛了好几圈,终于买齐了电脑和手机,电脑是联想的,手机是诺基亚的,都是时下最热销的品牌,杜林心花怒放,走起路来都是蹦蹦跳跳。
傍晚,三个人就在电子城旁边的小吃街上,找了一间小饭馆,点了一盆小龙虾,外加三四个炒菜,杜慎言又要了一扎干啤,给徐鹏也倒了一杯,杜慎言笑道:“杜林,还不赶紧敬你小徐阿姨一杯,今天要不是她,我们两个都得抓瞎!”
徐鹏主动和杜林碰了杯,笑道:“小徐阿姨应该敬杜林,你现在是学霸了,给咱们派出所长了脸,你干爸爸昨天还在说,要给你包个大红包呢。”
杜林喝着可乐,忙问:“真的假的,我干爸爸真这么说了?”
徐鹏笑道:“我为什么要骗你,你不信就去问你爸!”
杜慎言笑道:“你干爸爸说是这么说的,不过我总觉得小孩子不应该拿钱,就让他收回去了。”杜林是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连心都凉透了,急道:“老爸,你太过分了吧,钱是给我的,你凭什么替我做主呀?”
杜慎言呵呵笑着,摸出一个红包放在桌上,继续说道:“可惜你干爸爸不听我的,我也没有办法,只好先收下来了。”杜林闻言转怒为喜,迫不及待的拆开红包,摸出六张百元大钞,得意的在手里甩得哗哗作响,杜慎言笑道:“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你是个男孩子,这会儿怎么不怕丢人的!”
“哦哈哈哈哈!”杜林学着戏曲唱腔,大笑了几声道:“有钱就好,怕什么丢人啊。”
一串音乐铃声响起,杜慎言翻开手机一看,不禁愣住了,徐鹏喝着啤酒,指着杜慎言的手机说道:“接呀,你愣什么?”杜慎言按停了铃声,小声说道:“是郑阿姨的。”徐鹏差点没有呛着,她眼睛扫了一下杜林,放下酒杯,笑道:“杜林啊,小徐阿姨带你去对面看看,有什么好吃的烧烤没有,我们买点回来!”
杜林摇头说道:“我不吃烧烤!”徐鹏不由分说,拉着他的手就往外走:“你不吃我吃呀,来来来,陪陪小徐阿姨!”
等着徐鹏领着杜林出了门,杜慎言这才接通了电话,大声说道:“郑阿姨,你好,我这会儿在外面,有点儿吵,刚才没听见电话,不好意思啊!”电话里传来郑红娟的声音:“慎言啊,阿姨跟人家约好了,下个礼拜二晚上六点半,在工人电影院门口,你好好准备准备,买身新衣服,可别弄得邋里邋遢的。”
杜慎言还是有些犹豫,他是打心眼里不愿意去,明知道没有结果,何必浪费时间,于是踌躇着说道:“郑阿姨,永泰没跟您说吗?马上就是治安整治活动了,我怕抽不开空呀!”郑红娟冷笑一声,听着像是生气了:“你别给我打马虎眼,我已经问过永泰了,整治活动礼拜三才开始,我跟你约的是礼拜二晚上。”
杜慎言心里一凛,心想,这老太太还真是厉害,什么都打听清楚了,无奈赶紧笑了笑,说道:“是这样啊,那是我搞混了,行行行,郑阿姨,我都听您的。”
郑红娟叮嘱道:“嗯,那你听好了,下个礼拜二,也就是二十六号的晚上,工人电影院门口六点半,我查过了,七点十分有一场电影,对方手机的号码和姓名,我会发短信给你,其他的不用我教了吧?”杜慎言笑道:“不用,不用,谢谢郑阿姨!”
通完电话杜慎言举着啤酒杯半天没喝,两只眼睛直直望着门外,脑子里乱哄哄的,直到徐鹏和杜林各拿了几串烤羊肉走进来,他才如梦初醒,徐鹏朝他一眨眼,杜慎言略一点头,徐鹏会意呵呵笑了起来。
回去的路上,杜林坐在电瓶车的后座,问杜慎言:“老爸,吃饭的时候,谁打电话给你的呀,你为什么不接?”杜慎言说道:“没有,爸爸接了。”杜林又问:“那小徐阿姨让我陪她买烧烤,是不是因为你接电话,我不方便在场?”“不是!”杜慎言矢口否认:“你怎么会这样想,爸爸接电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杜林没有再问,杜慎言也没有解释,与其越描越黑,不如装聋作哑,别说他早对夫妻之情死了心,就算是为了杜林,他也打定主意不会再婚,之所以去相亲,只是走走过场,给老太太一个面子,既然如此,又何须解释太多。
星期二的下午,刘沁开车来接杜林回家,说刘爷爷和郑奶奶想他了,要他过去玩两天,杜林毕竟是个孩子,根本没有多想,欢欢喜喜跟着刘沁走了,杜慎言换了件亚麻格子衬衫,这是前年黄永泰送他的,因为太过花俏,所以一直放在衣柜里,并没怎么穿过,他在家等到六点十分,这才骑着电瓶车出发了。
人民西路上的工人电影院,着实有些年头了,小时候跟着父母到路州逛街,杜慎言曾在里头看过几场电影,后来和林凡谈了恋爱,vcd和dvd已经逐步普及,到处都可以买到盗版光碟,十元钱一张,又经济又实惠,两个人倒是一次电影院都没有去过,那几年电影院的生意也是一天不如一天,最惨的那一段,竟沦落到租给别人卖起了羽绒服和羊毛衫,后来觉得实在不像话了,在政府部门的撮合下,工人电影院和路州市曲艺团进行合并,美其名曰强强联手,其实就是两个病号抱团取暖,自己挣一点,财政补一点,勉强维持罢了。
郑红娟将二人约会地点选在这里,完全是出于老观念,她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根本就不看电影,酒吧和茶楼才是最佳约会场所,另外还有一整套的相亲潜规则,既斗智又斗勇且花样百出,和她所能想象的情节,实有天壤之别。
站在工人电影院的门前,杜慎言拨通了对方的电话,响了两声过后,电话里传来一个颇具磁性的女人声音:“喂,你好,我是张茗!”
杜慎言很有礼貌的回答道:“你好,你好,我是杜慎言,我现在已经到了工人电影院,请问你到了吗?”对方笑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就在杜慎言惊愕之中,有人从背后拍了拍他,杜慎言转身看去,一个女人面带微笑,站在他的面前,她看上去年纪并不大,鹅蛋脸、柳叶眉,鼻尖微翘,面颊上散落着几颗淡淡的雀斑,上身穿一件湖蓝色短袖体恤,下身着一条修身牛仔裤,一条马尾扎在脑后,颇有几分俏皮,一点儿也不像是三十多岁的样子。
杜慎言笑道:“你就是张茗吧!”对方点了点头,主动伸出右手,笑道:“杜警官,你迟到了!”杜慎言看了下手机上的时间,果然已经是六点三十三分了,他不无尴尬的笑了笑,与张茗握了手,说道:“有点堵堵车!”张茗失笑道:“是吗,电瓶车也能堵车,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待他说话,张茗已是转身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杜警官,你看我们俩是看电影呢,还是去其他地方?”杜慎言跟在她的身后,说道:“你看吧,我随便。”
张茗扭脸瞧着他,说道:“一个大男人,怎么能随便呢,一点儿主见也没有,这可不是好习惯!”杜慎言笑道:“那好吧,你吃饭了没有?要不我请你去吃四川菜,就前面那家川香阁,我吃过好几次,还是蛮正宗的。”张茗又是一笑,说道:“不是看电影,就是下馆子,俗不可耐,你平时都是这么没情调吗?”
见张茗牙尖嘴利,一句接着一句呛白自己,杜慎言已是略有不快,这个女人尖酸刻薄,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太难侍候了,跟她相处凭谁也受不了,心里这样想,说道:“我本来就是个俗人,不懂什么情调不情调,要是你觉得我们不合适,那不如就算了,我们也别浪费时间,都挺忙的是不是?”
以杜慎言平素温良恭谦让的心性,说出这样话来,已是极不客气了,他是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随时准备打道回府,满以为对方定要着恼,这便一拍两散,谁知张茗竟浑不在意,反而呵呵一笑,似乎对他的这种反应,早在意料之中,这时一个小女孩捧着一扎红玫瑰,走到杜慎言跟前,仰着脸笑道:“叔叔,买枝花吧,买一枝就好,代表一心一意!”
杜慎言怔住了,他上次买花是四年前的事了,零三年的圣诞节,他和妻子带着杜林在琼湖吃饭,同样是一个小女孩,也同样捧着一扎红玫瑰,连模样都有些相似,杜慎言清楚的记得,那天他刚刚涨了工资,所以心情十分愉悦,开玩笑要将女孩手里的花,全部买下来送给妻子,林凡笑他是个二百五,他便以二百五自居,颇有几分得意忘形。
“叔叔,叔叔!”小女孩又叫了两声,杜慎言笑了笑,伸手去摸口袋,却听张茗问道:“买七枝花,多少钱?”小女孩大喜过望,笑道:“一枝花十五,七支花就是一百零五,叔叔给一百就好了。”杜慎言不禁诧异,不知张茗是何用意,稍微犹豫了一下,张茗已将一百元递给了小女孩,从她手里抽出七枝红玫瑰,杜慎言不觉脸上微微一热,再想付钱换回张茗的一百元,小女孩已是走得远了。
男人买花送给女人,是理所当然的事,尽管杜慎言并无打算与张茗交往,但是,当着卖花小女孩的面,张茗自己掏钱买花,而且一买就是七枝,让杜慎言很是不解,也甚为难堪,正想着该说些什么,张茗低头闻了闻花香,端详了一会儿,然后一把塞到杜慎言怀里,杜慎言问道:“你给我花做什么?”张茗背着手信步而行,说道:“不是给你的,是让你替我拿着,我怕扎了手。”
杜慎言心里一阵苦笑,他今天来相亲,本意是匆匆来匆匆去,应付一下差事,却不料碰上这么个主,自己都是奔四的人了,还要像个情窦初开的毛头小子,捧着玫瑰花跟在女人屁股后头,若被相熟之人瞧见,岂不笑掉大牙,就算无人瞧见,也未免太过滑稽,就感到全身上下,有如芒刺在背,十分的不自在。
张茗小步慢行,一路向前走去,此时天色已是渐黑,街灯一盏一盏亮了,道路两旁的夜市慢慢热闹起来,有卖衣服的,有卖工艺品的,有卖毛绒玩具的,还有卖家用百货的,更有各式小吃摊点,沿着路牙一字排开,馄饨、煎饼、包子、蒸糕、凉皮、羊肉馍、臭豆腐、驴肉火烧,诱人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来散去,吆喝声、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流行歌曲声不绝于耳,街面上熙熙攘攘,一片嘈杂喧闹。
张茗一边走一边瞧,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倒是什么也没买,好几次见她与摊主商讨,杜慎言正准备付钱,她又一晃三摇的走开了,杜慎言手捧着玫瑰在后亦步亦趋,说不出的尴尬与狼狈,好不容易行至路水河畔,张茗这才停了脚步,凭栏而望,二人皆无言语,过了片刻,张茗转身对杜慎言笑道:“咱们去划船吧,今天天气不错,难得看见满天的星斗,一起游湖观景,岂不乐哉?”
杜慎言捏着鼻子,没想到她还有这份闲情雅趣,虽然不太愿意,但转念一想,这个女人做事不循常规,一会儿一出戏,鬼都猜不到她的心思,坐在船上看风景,总好过跟在她身后到处闲逛,好歹能安省一些,于是笑道:“那好吧,就听你的。”
杜慎言花了六十元钱,在码头处租了一艘乌篷船,又跑到对面超市,买来一大包的零食和饮料,二人上了船,至舱中对面而坐,艄公站在船头杵着竹篙,在岸基上轻轻一点,船儿便荡悠悠的飘向了河心,张茗从那一包零食里,挑出一块巧克力,剥了放进嘴里,饶有兴致的欣赏起路水河两岸的景色来。
路水河畔的夏夜,景色是极美的,从人民西路到人民东路,过了鼓楼大桥再到鼓楼路和青年路,这一条长约四公里的风景带,是南埠区最为繁华的闹市区,每至夜色降临,两岸的楼亭水榭在景观灯的照射下,精致得好似金雕玉琢,河边的杨柳垂条,虽然已是绿中带黄,依旧翩翩起舞,老人带着孩子,三三两两的情侣,或流连坐憩,或追逐嬉闹,晚风拂过河面,泛起阵阵微澜,倒映着万家灯火,宛如一副美丽的画卷。
杜慎言难得会有闲暇,能将这美景尽收眼底,也不禁叹道:“哎呀,想不到这里的景色是真的漂亮。”张茗笑道:“你以前没有来这儿划过船吗?”杜慎言摇头笑道:“我是天天两点一线,上了班忙工作,下了班忙孩子,有点儿时间,就是在家看看电视,说起来是蛮枯燥的。”说着,他将手里的玫瑰置于桌上,又问:“你很喜欢玫瑰?”
张茗笑道:“我喜欢兰花,君子之交淡如水,玫瑰太热情奔放了,不符合我的性格。”她看了杜慎言一眼,知道他想问什么,又道:“一枝花孤芳自赏,让人见了容易伤感,我的幸运数字是七,你和我初次见面,要你买七枝花送我,又花费太多,未免不近人情,但倘若我说不买,你也是不肯的,与其虚情假意的你推我让,不如我自己买了,与你没有关系,你就不要纠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