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没有曲清州的敏锐，季相宜压根没有接收到电信号，不等沈梦安这个笑容完全展露，就已经低下头去继续享受美食了。
旁边的那位姑娘却没有动筷子，只是看着季相宜，欲言又止。
半晌，季相宜终于意识到了，抬头，关切道：“你怎么不吃？”
姑娘脸颊一红，“那个......这位......”
“我姓季。”季相宜好心提醒。
姑娘的脸又红了几分，“季公子......你不认得我了吗？”
季相宜拿筷子的手彻底停了下来，两只眼睛溜溜地在她身上打着转，渐渐地，眉头拢了起来，“我......”
姑娘眼睛微亮，“你......”
“我认识你吗？”季相宜犹疑着吐出了整句话，接着就看到姑娘的脸色瞬间一白，连忙又道：“那个，我记性不太好，你可以提醒我一下。”
“不，没事了。”姑娘有些失神，勉强笑了笑，第一次拿起筷子，似乎终于想起了吃饭。
季相宜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又仔细想了想，确定自己不认识她，眉头一皱，又问：“我们在哪里见过？”
姑娘抿唇摇头。
季相宜的视线于是落到了旁边那个丫头身上，端详了许久，忽然道：“啊......”
姑娘很快抬头，带着隐约的期待等待她的回答。
“你有点眼熟。”季相宜慢吞吞道。
侍女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看看小姐的脸色，说话时语气就夹了几分不满，“没想到公子还真是贵人多忘事，今天早上，你在柳江救了一名落水的女子，便是我家小姐。”
“哦。”季相宜想起来了，弯唇一笑，“原来是你啊，真巧。”
姑娘脸色稍稍好转，但还是兴致不高的样子，“嗯，是我，多谢公子搭救。”
“不客气。”感觉解决了一个问题，季相宜心情好了不少，觉得自己又可以继续消灭眼前的美食了，于是拿起筷子继续吃。
没有等到她后面的话，姑娘有些失落，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道：“我还有事在身，就不打扰公子了。”
“有事啊，”季相宜点头，空出的左手招了招，“那就快去吧~”
那姑娘有些恋恋不舍地看了季相宜一眼，最终还是带着侍女离开了这里。
目睹全程的曲清州觉得有哪里不对，尤其是当那个姑娘用那样的目光看着季相宜的时候，他觉得有点古怪。
究竟哪里不对呢？
做了三年县令，已经习惯了接受各种案件的曲清州向椅背一靠，摸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眼神也随着他的思维在季相宜身上转一圈，又一转，再一圈.......
忽然反应过来了。
“公子......姑娘，”曲清州开口道：“今天早上，你救了方才那个姑娘？”
“好像是吧。”季相宜含混不清地回了一句。
“你当时穿的，就是现在这一身？”
季相宜动作一顿，看着曲清州的眼神就有点不善，“我当然换衣服了。”
“呃，我的意思是，一身男装？”
“啊，好像是吧。”季相宜想也不想就答道。
事情都清楚了。
曲清州忍不住按了按自己的额头。
很显然，方才那位姑娘，真把季相宜当成公子了，然后......春心萌动？
“哈哈，”沈梦安也很快反应过来，扇子一合敲在手心，“没想到季姑娘的魅力果然不小。”
话音刚落，就感觉有两道宛如实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沈梦安循着目光看过去，正对上曲清州幽幽的一双眼。
有点冷。
曲清州双手抱肩，由下而上地看着沈梦安，却仿佛居高临下一般，视线所及之处，带着某种寒气。
“沈公子，”他的声音也有些发沉，“听说这个月酒楼的生意非常火爆，本县寻思着......”
“不用。”沈梦安直接打断他的话，含笑道：“自然是不用提高赋税的。”
“是吗。”
“当然。”沈梦安微微欠身。
“很好。”曲清州微微一笑，右手一摆，扫过面前餐桌，“想必沈公子今日来事务繁忙，晚上本县就不邀请沈公子一同游玩了。”
季相宜刚刚落下筷子，一脸满足地摸了摸肚皮，轻轻打了个饱嗝。也没注意到旁边两位公子之间正暗潮涌动，起身就拍了拍沈梦安的肩膀，“多谢款待。”
“刷”的一下，冷气扫过他的肩膀。
沈梦安不着痕迹地退身一步，“客气客气。”
季相宜看着被自己扫荡干净的饭桌，觉得精神大好，转向曲清州道：“那咱们就去游湖吧。”
曲清州一笑起身，“好。”
直到两个人都走出酒楼，沈梦安的视线才慢悠悠地擦过他们走过的酒楼大门，打开扇子轻轻摇了摇，嘴角扬起一丝浅笑。
入夜的柳江上，灯火煌煌，游船都已经四散开来，随着夜间江面上的微波荡漾。
岸边，繁华一片，各式的摊位丝毫不逊色于白日里的街市，还有停靠着的画舫，在岸边挑起红色的灯笼，等待着游人的到来。
“各式各样的糕点喂——翠玉豆糕，苹果蜜饯山药糕，玫瑰糕莲蓉糕，如意糕绿豆糕藤萝饼嘞——”
“刚出锅的水晶小笼包咯，又香又软的小笼包哦——”
“甜得倒牙的糖葫芦来咯——还有麦芽糖江米糖杏仁糖柳叶糖——”
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个个清脆响亮，听不到都不可能。
季相宜行走在这样的叫卖声中，鼻尖萦绕着的是各式各样的美食味道，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曲清州偶尔也会来这条街走一走，叫卖声并没有什么不同，就连路边摊的味道也一如既往，可偏偏今天走上这一遭，却觉得有些不一样。
这东西怎么好像都变得更香了呢？
他偷眼瞧着季相宜那一脸向往的模样，再看看这路边飘香的小吃，抿了抿唇，“你要不要再吃点？”
季相宜可怜巴巴地盯着路边那个小吃摊看，步子都迈不出去，听到曲清州这一句话，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正要说服自己走上前，步子还没迈出去，就又收了回来，狠狠咽了下口水，缓缓摇头。
“不能再吃了。”
再吃下肚，她的肚子真的要爆炸了，到时候可就不是练练剑就能解决了。
曲清州不知道该欣慰还是该失落，本来已经伸出去准备掏钱的手正打算收回来，忽然，愣住了。
钱呢？
“怎么了？”努力把视线从摊位上收回来，最后找到曲清州的脸作为落点，季相宜很快发现了问题。
曲清州脸色有点发苦，“我的钱，被人偷了。”
他堂堂县太爷，居然在自己的地盘被人偷了钱！
“咦。”季相宜诧异地看着他，思路却和曲清州完全不一样，“那我们还能坐游船吗？”
显然，小公主对他丢钱了这件事本身是丝毫不抱有同情心的。
曲清州莫名觉得自己有点悲哀，闷声道：“能。”
“哦。”季相宜忽然一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唇间还露出几颗小白牙，“那丢了就丢了吧，别苦着脸啊，这样就不好看啦。”
曲清州微愣间，就感觉季相宜的手又一次落到了他的脸上，两根手指点在他的唇角，似乎只要他微微一动，就可以含在口中。
灯笼晕染出的光线之中，季相宜的表情十分认真，专注地将指尖唇角向上一挑，曲清州的脸上便多出了一个笑容。
这一次，曲清州忘记了脸红。
“哎，这不是县令大人吗？”
恍惚间，曲清州忽然听到一个调侃的声音，猛然回神，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
他居然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被一个小姑娘调戏到失神！
“咳咳。”曲清州有些窘迫地偏过脸去，避开了季相宜的手，清咳两声之后又恢复了镇定，这才向声音来源处看去，便看到不止一个人，甚至是一群人，都站在那个方向上看向这里。
或男或女，都带着“我懂”的笑意，笑盈盈地看着这对小情侣。
不是所有人都能认出季相宜的女身，但是就在下午，一条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华安县。
我们的县令大人和一个喜欢男装的姑娘好上啦，喜事将近，大家可要准备好吃喜酒啊~
在曲清州管不到的地方，这条绯闻已经席卷了大街小巷，以至于一看到旁边的季相宜，想都不用想，直接套上身份：喜欢男装的姑娘。
暗地里偷偷打量，啧啧，这小姑娘还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呐。
原本以为只是不小心被人察觉的曲清州一扭头对上这么多双眼睛，饶是再镇定，也忍不住头皮发麻，更别说他那点镇定都是装出来的，刷一下，方才被调戏得脸都忘记红的小县令这一次想起来了。
季相宜立刻就注意到他红起来的耳朵尖儿，觉得有点手痒，忍不住想要摸上两把。
至于旁观的那些人？
嘿嘿，对于习惯了身边总有人跟随的小公主来说，那些人都是小透明而已。
于是，曲清州猝不及防地就被季相宜糊了一脸的惊喜。
他正寻思着如何摆脱窘境，耳朵上忽然一凉，原本热热的感觉很快被着一抹清凉取代，舒服得他几乎要□□出声，等这一声都到嗓子眼儿了，他才反应过来。
这是......季相宜的手？
这一次，曲清州彻底失去了镇定，连装模作样都做不到了，直接拉下季相宜的手，牵着她就开始往人群里钻，奔着岸边的方向狂跑。
别的先不管，躲开这些人看热闹的视线才是重点。
季相宜的身体素质很好，跟着曲清州从人群中挤过，一口气跑到岸边，还是脸不红气不喘，直到站定了，才莫名其妙道：“我不着急上船，你不用跑这么快。”
曲清州看着她纯真的双眼，沉默，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