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徵耸动的肩膀一顿,捂着脖子抬头看他,喉头咽了几口津-液才勉强开口:“不演了。”
关昱礼定定的俯视他,目光在他眉眼间流连,像是在找什么,最后把“你确定”三个字咽了下去,他自嘲的笑,他都这么坚持了,自己还确定个什么呢。
“不演戏了,以后想干嘛呢?”
秦徵想了想,说:“回老家,过普通人的生活。”
“你没有一技之长,没有学历,难道回去承包鱼塘?”(呵呵)
秦徵在一个接一个的问题下有些应接不暇,他没想过以后,有手有脚,难道还怕没饭吃?
他语气带上了不耐,“做快递,搬运、或者环卫工,这些都不需要关先生操心!”
只要你放过我!
关昱礼语焉不详的点了点头,站在床边没有拂袖离开的原因,是因为大脑有点缺氧,眼前阵阵发黑。
电话这时响起来,恰到好的给他解了围,关昱礼接通,归于死寂的卧房内,通话音如同开着免提。
“关总,高鉴昕在离开医院五分钟后,肖芹峥出现短暂的自主意识……”
“我马上来!”关昱礼挂了电话,没再看秦徵一眼,急吼吼的走了。
这是半个月以来他第一次踏出别墅,佣人们胆战心惊的看着从楼上下来的关先生,生人勿进的气场所经之处带动森凉的气流。
专车在停车坪待命,就在他开门准备上车时,张妈追出来,她依稀有种感觉,关先生急吼吼的背影不像是怒火中烧,更像是落荒而逃。
张妈追到车前,嗫嚅着问:“晚饭怎么办?”
意思就是关先生如果不在家,楼上那位的晚饭该谁送进去。
“不用送了。”关昱礼从车窗冷冷丢出这句话,随即车子启动,车窗关闭。
张妈对着车屁-股撇撇嘴,看来关先生也不是很在意楼上那位先生,真可怜。
楼下的车声渐远,秦徵解开缠在手腕的睡衣穿好,忍着痛从床上爬起来。
还没走到窗前,听到又有车过来,七八个车门同时打开,皮鞋踩在草坪上声音杂沓,男声不容置喙的打断张妈细声细气的交涉,“你去忙你的,我们是关先生派来的人,记得准备八个人的一日三餐。”
这是打算长期驻扎了。
张妈不明所以的进了屋,回过神来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不懂什么禁-脔囚禁这些东西,只懂得就算是十恶不赦,交给法律来惩罚就是,凭什么把人关在房子里,还那……那样对他,只要是个人,恐怕是受不了这样的待遇的吧。
秦徵从窗口退回,跌跌撞撞的去了浴-室,把自己扒-光又打开了淋浴头,双手撑着墙壁任花洒洗刷,喷头调的是细雨模式,最开始的一截冷水刺-激着皮肤,有一种自虐般的快-感,水温上升后,快-感被源源不断的热水打断。
他焦躁的拔下喷头,拧成最强劲的冷水柱,照着脸冲,窒息的恐惧让他感觉自己还是个人。
不过这种快-感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如同一个瘾-君子,浑身战栗的把喷头对准脖子大动脉,再到胸口、小腹、肚-脐,最后到疲-软的性-器,和关昱礼刚才侵-占过的部位。
真恶心!
他大脑仅存的意识,这三个字仿佛是毒瘤下的恶臭脓血,他讳疾忌医的捂着这个瘤多年,遮瑕粉饰,直到烂肉滋生出蛆虫,不堪忍受的一刀扎下去才体会到什么叫解放的快意。
关昱礼去了公司,心中积郁着一口气始终无法排解。
他枯坐在老板椅上,叉着十个指头无意识的搅动大拇指,偏着脑袋看窗外的雾霾。
见鬼的!夏天哪来的雾霾,心情不好看什么都是灰的。
手机铃-声的打破沉思,关昱礼一看,是发小吴忧,这小子就是社会新闻描写的那种典型的官二代,对外人跋扈无情,唯有对自己兄弟两肋插刀。
关昱礼忙着黯然销-魂,不太想接他的电话,来电铃锲而不舍的闹了两遍,关昱礼气急败坏的接了,“你最好是有正事!”
吴忧愣了愣,随即笑的猖狂,“不会是你那只小狼狗又对你吠了吧,哈哈哈……我可是听说肖芹峥转回国内的医院了。”
关昱礼身边玩得好的几个都知道秦徵是他的床-伴,却不知道三年前秦徵跟他的关系已经淡了,哥几个对秦徵的印象还停留在那个用绳命来捉-奸的毛头小子那会。刚开始都觉得这小孩挺好玩,时间长了就认为他有点恃宠而骄,没大没小。
不是没人跟他提醒过,这小狼狗就是欠收拾,往死里整一回他就认得自己的身份了,关昱礼那时候口上应着,心里不以为然,不过他不会让哥们几个知道他对秦徵的纵容,在他们这些人的概念里,玩物就是玩物,不需要花心思去征服。
要是让吴忧知道他这会为了一个床伴烦的跟什么似的,那他这辈子就甭在朋友圈混了。
“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关昱礼说。
吴忧嗤笑道:“是么?你对那小东西还没玩腻啊?网上那些爆的热火朝天的丑闻你可别说不是你支使的,有必要么?就为一床-伴使这么大劲儿?”、
“我特-么烦他还不行么!?”关昱礼气急败坏的胡乱秃噜一气,“不是你们几个成天拾掇我给他点颜色,这会又屁-话多!老-子想收拾一两个不听话的东西难道还要挑个良辰吉日?”
吴忧骂道:“你他-妈会听人话么!老-子看你就是把自己个儿玩进去了,妈-的!依我这暴脾气,腻味了就他-妈哪来的踹回哪去!不就是一个县城来的小玩意么,得了!兄弟帮你解决!”
他们这一伙人,从小习惯被人被溜须拍马的哄抬着,个个唯我独尊,他们给的面子就是御赐,谁不赶紧的谢恩谁就是欺君。
在吴忧看来,秦徵能存活到现在实属异类,关昱礼对他的纵容已经让兄弟们很没面子,吴忧是怒其不争,特别看不惯。
关昱礼对此心知肚明,他肯定不会承认自己已经陷进去了,为了面子,还得顺着吴忧的话,“我要你解决?我自个不会解决!?有你什么事儿啊!”
“行!”吴忧说:“你自己解决最好,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账东西,就得把他打回原形。”
关昱礼不胜其扰的糊弄了两句,挂了电话。
把这些天挤压的工作处理了一部分,感觉力不从心,掀翻了桌案上的各种文件,椅子一摔,走出噤若寒蝉的办公楼。
一下午没做多少事,出来已经将近二十二点。
让司机把他送到医院,肖芹峥的主治医生曹赞已经下了班,肖芹峥一回国就有苏醒的迹象,这恐怕是这段时间以来最值得高兴的事了。
病房里看上去跟上次有些不一样,关昱礼转了一圈,才发现是窗台上多了几盆绿植,罗马杆的顶端挂了两盆吊篮,藤蔓迤逦而下,常青藤的点缀效果确实不错。绿意装饰生活,极目所见让人心旷神怡。
他追肖芹峥的那会,各种求爱方式变着法的使,送过鲜花,从一支到999,从玫瑰换到非洲菊,无一例外被肖芹峥丢进学校食堂的潲水桶。
他以为肖芹峥是欲擒故纵,八年后的今天才知道他不喜欢花。
不显山不露水的高鉴昕居然比他更懂得肖芹峥的心,如果他还自欺欺人的认为肖芹峥恢复意识是因为他,那么自己都要鄙视一下自己。
说起来也是失败,他逼着肖芹峥喜欢自己,对方却誓死不从,从八年前睡到今天不愿意醒来,只是因为他醒过来也没法改变被禁锢的死局。
他把秦徵当成一个玩-偶,任意作-践,那人却一根筋的喜欢他,跟着他,到他准备把感情分一点出来,那人又不要了。
为什么会这样?
他想不通……
……
别墅到了夜里格外的幽静,窗外树影婆娑,张牙舞爪的印在窗玻璃上,秦徵惊醒了不止一次,每次惊然一瞥,都以为是无声匍匐在窗子上窥视他的鬼影。
他无法入睡,从获救到昨天,关昱礼都寸步不离的守在房间,他犯-贱般的安心。
他知道对关昱礼的依赖跟倾注的感情一样,都是自己一厢情愿的产物,得不到好下场。
所以必须要忘记他。
好冷。
他搓了搓胳膊,可能是饿了,也可能是夜里下寒气,郊区多丘陵,即使是盛夏也比不得市区。
他爬起来想关掉空调,刚刚坐起,低血糖一样的眩晕促使他不得不抓-住床头柜,等眼睛能视物了才缓缓站起来。
地上铺着一层地毯,踩在脚下像是绵-软的云,整个人都像是空心的,唯独脑袋重逾千斤。
爸爸早逝,妈妈瘫痪,即便是长在现如今物质不缺的年代,他还是吃过苦头的,就算是后来开始拍戏,生活品质随着宽裕的收入改善不少,也很注重锻炼身体,加上拍戏也是个体力活,身体素质一直都保持得很好,何曾孱弱至此。
关掉空调还是冷,他摸了摸额头,自己摸不出来有没有发烧。重新躺回床上,剧烈的眩晕再度来袭,整个世界都在疯狂转动。
他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有人在耳边桀桀的笑,他掀开沉重的眼皮,却看到身处的环境并非是别墅的卧室。
似乎是酒店鲜为人知的后巷,通常都是酒店方安排被记者围堵的公众人物撤离的隐蔽通道。
巷子狭长阴暗,坑洼的水泥路两旁是酒店的排污管道,路面污水横流,一股股霸道的潲水味充斥鼻腔。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睡着?
他想起来了,刚才在洗手间碰到高家的那个高鉴昕,上来就抱着他亲,外套和衬衫也在厮打中被撕烂,那变-态还是个练家子,厮打中清醒了些,非但不道歉,居然还给他小腹踹了一脚。
操!
秦徵捂着肚子干呕,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碰到姓高的那个变-态一定要把他胳膊腿-儿全给卸了。
巷子尽头的灯光忽明忽暗,秦徵抬起头来,看着五六个逆光的身影往这边欺近,顿时感觉不对劲儿。
他边后退边掏出手机拨通了快捷键,拨号音冗长而沉闷,秦徵心跳如擂鼓,冷汗顺着额头滑到脖子根,瞳仁猛的一缩,在那些人追过来的第一时间拔足狂奔。
“怎么了又?”电话终于通了,问是这么问,却不等他开口就劈头盖脸一通牢骚:“我这要登机了你打电话来?算了算了,你什么都别说,我回来给你带礼物,挂了啊!乖。”
“关昱礼——”
“嘟嘟嘟——”
“操-你-大-爷!”关昱礼!
他亡命的跑,边给mimi打了个电话,接没接通不知道,屁-股被踹了一脚,干脆利落的摔了个狗吃-屎,手机脱手飞了出去,屏朝地砸的哐当一响。
有人要整死他,这事没什么值得稀奇的,趁着关昱礼要出国,人还没登机就迫不及待的对他下手,必须是相当于夺妻之恨才一刻不愿意多等。
那些人上来就全武行伺候,刚开始还能凭着在剧组学到的皮毛进行反击,再后来后脑中了一棒子,就彻底玩儿完了。
他被冷水泼醒,无意外发现自己已经被扒-光,摄像机闪烁红灯,表示正在全方位记录他即将公布的艳-照门。
蒙着面的猥琐男人们对着他撸,腥臭的精-液喷在脸上,嘴角。
有人对着他亮刀子,不就是这张脸讨人喜欢么,老-子今天给你划花了,再看你的屁-股有没有本事讨金主的喜欢。
没猜错不是,还真是关昱礼的后宫失火。
那人没想到他会空手夺白刃,他死死的握住刀刃就是不放手,鲜血从手腕往下落,砸在光-裸的腿上触目惊心。
趁着那人怔愣的一瞬间,他抢过了刀子反手就捅了过去,眼帘中一片腥红,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捂着肚子撅了下去,他当时没觉着怕,杀红了眼似的将刀尖对准了另一个人。
mimi若没有及时赶到,他大概会狂化,沦落成一个杀人狂魔。
秦徵,你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他醒来时,mimi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幸亏那人没死,这事我已经摆平了,你也别没事找事什么都跟关先生说。”
为什么不能说?他后怕又委屈。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了,你以为他为什么赶着出国?前几天从昆明订了几万朵香水百合,江珑找熟人报关我才知道,是去给他的情人扫墓去了。”
原来如此。
活人比不过一个死人,事实就是这么遭瘟。
可是有哪里不对,mimi在骗他,那人根本就没死,关昱礼也在骗他……
关昱礼人呢!?
他摸了摸床边,床铺是凉的,空无一人。
后脑被棒子敲击的部位放射性的疼,牵扯到太阳穴突突的剧痛。
那些人的笑声又来了,忽远忽近,回荡在空旷的小巷,不,是修车厂,不对,是俱-乐-部……不不不!
我在哪儿?
关昱礼快来救……
他刚挂了电话,已经登机,在医院陪着他的爱人。
忘了他,忘了他。
凌晨三-点的夜里,他倏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明,毫无惺忪。
有一个声音在耳边不断重复,忘了他,忘了他……
君若无心我便休,子不我思,岂无他人。这句男二的戏文唱词为他赚取了多少观众的眼泪。
萦绕在四周桀桀的笑声消散,取而代之是昆曲委婉迂回的唱腔,在空灵的深夜回荡。
君若无心我便休,子不我思,岂无他人……(这句词不是昆曲唱词,作者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