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暗伏
第二天早上六点,楚泽按时醒来。
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五分钟，才轻手轻脚地抽出被米曜缠住的四肢,没想到米曜突然睁开眼睛，一下子与楚泽对上目光。
米曜和他住在一起后，总像个八爪鱼似的扒住他,往常米曜都睡得很死，楚泽把他手脚揪下来放回原位他也继续呼呼大睡，今天却被惊动了。
楚泽用气声道：“还早，再睡会儿。”
米曜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
随后,楚泽的体温褪去,一旁凹陷的床垫弹起，紧接着传来窸窣的衣料摩擦声。
房门咔哒一下被打开，楚泽换好衣服洗漱去了。
米曜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睛又干又涩,胸口仿佛被巨石压住,根本睡不着。
准确说,他一晚上都没睡。
纵使楚泽工作繁忙,他还是习惯于每天早起,顺手给米曜做好早餐。作为一只妖龙,他在吃食方面不怎么讲究，自己就随便吃点儿，给米曜准备的倒一向丰盛。高压锅煲八宝粥，煎上两个包子，把青椒切成碎末撒在打好的蛋液里，没想到蒸鸡蛋羹的时候，背后忽然环上一双手。
米曜微微沙哑的声音贴着他的胸腔传来：“我想和你一起吃早餐。”
“好。”楚泽弯了弯眼睛。
一刻钟后，米曜把两碗粥端上餐桌，摆好勺子筷子，楚泽一手托装有煎包的瓷盘，一手悬空托刚出锅的鸡蛋羹，放在桌子上后，他坐下准备用餐，米曜却站着没动。
楚泽看向米曜，米曜瞧上去有点儿疲倦，似乎没休息好。
“……要不再去睡会儿？”楚泽说。
“不，”米曜垂下眼睛，指指楚泽的大腿，“我不坐椅子，你抱我。”
楚泽忍不住笑出声，无奈地把他家智障儿童罩在胸前，两人没法各吃各的，干脆你一勺我一勺分食同一碗粥和蛋羹，煎包也你一口我一口解决了。
腻腻乎乎一场早餐吃完，米曜抽出餐巾纸，撕成两半，一半胡乱给自己抹一把，另一半用来伺候楚泽。
他的动作十分轻缓，仿佛在擦拭什么贵重的宝物，沿楚泽薄唇的轮廓细细描绘一圈，边擦边道：“楚泽，你带我出去吧……”
楚泽翘起的唇角瞬间僵住。
米曜平静道：“我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元气也已经恢复，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身为降妖师，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阻止恶妖杀人，我就在你眼皮子底下，绝不乱跑，好不好？”
楚泽顿了顿：“……不行。”
米曜：“行。”
楚泽用眼神示意：“……不行就是不行。”
米曜：“我说行就行。”
两人拌嘴半天也没吵出个结果，反正家里有结界，他不同意的话米曜是出不去的，最后反倒是米曜先举双手投降了：“行行行，我不出去好了吧。”
两人在家门口吻别，楚泽这才放心地离开。
门一关，米曜脸上的表情跟变脸似的，立刻从甜蜜变成严肃的可怕。
不知道昨晚又死了多少人……既然外面的事他实在无法插手，当务之急，就是找到解开魂锁的方法。
这段时间魔族肯定会利用恶妖大规模制造死亡事件，等到达某个临界点，就会触发魂契，引来天雷劈楚泽。
楚泽，楚泽……他一开始就知道他们针对的是他，可他还是将计就计欲将叛徒一网打尽——他才是真的不把自己的命当回事。
米曜一步一步挪到沙发上，把自己蜷成很小的一团。
他听见自己心脏一下一下砰砰响，每一次跳动都戳进刀尖，再拔出，再戳入……如此反复，犹如凌迟。
这已经不仅仅是无辜的凡人相继死去，也不仅仅是楚泽三千年来的努力将毁于一旦，而是他们利用楚泽的弱点，处心积虑要楚泽的命！
米曜缓了很久，才起身去拿《太乙星衍论》并查找相关资料。
第一个问题，元灵圣人是谁？
上网搜索的资料并不靠谱，虽然李仁机失去部分记忆，但这些常识性问题当知道。米曜打电话问他，李仁机这些天也四处奔走，他气喘吁吁道：“元灵圣人啊？就是周公，历史名人啊。”
米曜：“……周公解梦那个‘周公’？”
李仁机道：“对，就是他。原名姬旦，乃周文王第四子，周武王的弟弟。尚为凡人时就被尊称为‘元圣’，因大仁大德悟道成仙，后位列仙班，号‘元灵圣人’。”
米曜问：“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么？我当初和他认识？”
李仁机道：“据史料记载，元圣在人界乃是寿终正寝。元圣是万儿八千年来唯一一位以凡人之身成功飞升的神仙，不止星君，整个仙界都知道他……”
米曜心知再问不出什么，曾经楚泽怎样吃过天魔铃的亏，又怎样遭天谴被迫拷上魂锁，还有别的惩罚么……相关的记忆肯定被楚泽删掉了。
他挂了电话，开始搜索“元圣”。
没错，商末周初，离现在正好三千年。
周公辅佐周武王伐纣建周，又制礼作乐，敬天保民，乃是儒学先圣，集大功大德于一身，自春秋以来就被各个时代的统治者与学者尊为“古圣人”。
相传周公仙逝时，天乃雷雨以风，禾尽偃，大木斯拔，国人大恐……这样的景象可不像安详的寿终正寝。
米曜拾起《太乙星衍论》，指腹摩挲它乌黑的表皮，定定地想：“星君当年必定对楚泽犯错一事了如指掌……这说明连星君也解不开或阻止不了楚泽带魂锁签魂契。”
吞吃元灵圣人魂魄罪不至死？却要楚泽一直承受漫长的刑罚？
那么多年，楚泽的魂锁仍没有解开，到底是为什么？
他翻开《太乙星衍论》，沿目录一行行往下扫，没有见到任何与魂锁相关的禁术。
呼吸一点点沉下去。
“易星术、召唤术、逆运术、破魂术、假死术、融魂术……”米曜的手指随之下移，最后停在三个字上。
“引雷术。”他低声道。
如果，魂锁与魂契的期限未到，压根就解不开，或者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找不到办法解开……那只有从阻止雷刑入手了。
……
同一时刻，市郊山林里一处隐蔽的别墅。
二楼，厚重的窗帘阻挡住窗外的阳光，地表瓷砖透出的凉气揉在冰白的灯光里，姜婳倚在大理石窗台旁，雪肤红裙，指间夹了一点金红色星火。
她微笑着吸进一口气，吐出一个烟圈，随后蔻丹弹落烟灰，柔媚道：“龙骨可制神兵，龙血可续人命，龙鳞可织精甲，龙筋可入奇药，传闻龙心更有起死回生之效……楚泽作为唯一一条龙，浑身都是无价之宝啊。”
角落里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相貌普通，嘴唇上方留有标志性的两撇小胡子。他朝姜婳欠身道：“天皇陛下病重，我家大人为表忠心，特来此取妖龙之命，获取龙筋龙心以敬奉陛下。”
姜婳将半支烟丢在脚下，用高跟鞋的细跟碾灭烟头，道：“嗯，这场交易，我要的不过是楚泽的命，其余的你们都拿去吧。”
男人垂头道：“多谢天魔女殿下。”
姜婳无所谓地一笑，那笑太过有侵略性，男人一直不敢抬头看她。他家大人是日本三井财阀继承人，也是效忠于天皇最忠诚的部下。天皇陛下年逾古稀，健康状况一直不太好，前段时间更是毫无征兆地突然恶化，医师们束手无策，陛下却说他知道如何治疗此症。
陛下说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一条黑色巨龙腾空而起，绕他飞三十六圈，最后剖出自己的心脏献给陛下。梦里陛下也不害怕，令人将龙心下药后服下，身子骨很快就好了。
从此陛下坚信龙心可以治他的病，可这世界上哪里有龙？
那分明是中国神话里才存在的生物。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只当陛下说胡话时，一位阴阳师自荐，说他真的见过龙，还知道那条黑龙在哪儿。
起初大家是不信的，但阴阳师很快拿出证据——是一个视频。
那视频摇晃的厉害，似乎在一个豪华酒店内。八岐大蛇发出兴奋的嘶吼，八头八尾袭向一个年轻人，一人一蛇混战在一起。就在那年轻人支撑不住时，窗外倏地打下一条闪电，一条黑色巨龙猛地破窗而入，竟还会口吐人言。
它说：“他的式神是我！”
视频在拍到黑龙后中断，这些画面却震撼了所有在场的人。
陛下尤其高兴，立刻派三井大人潜入中国妖界，令黑龙献上龙心。
当然，只有陛下觉得自己是神之后裔，黑龙理所应当献上自己的心脏。三井大人和他们这些属下可没这么天真，这分明是要捉到并杀死那条龙才能完成任务。
再后来，姜婳突然找到他们，自称天魔女，虽然不能根治陛下的病，却能减轻陛下的痛苦。
这个女人长得太美太妖娆，医术也令人啧啧称奇。陛下的病痛被她减轻许多，对姜婳的信任与日俱增。
至此，阴阳师、魔族，以及他家大人代表的天皇一脉，三方势力汇聚在一起，制定出危险系数最高的s级计划——屠龙。
这时，门外传来“咚咚咚”三声响，男人的思绪被打断，和姜婳一齐望去。
安倍靖石一身白色狩衣，头戴立乌帽子，手上的蝙蝠扇没有打开。他挑起细长的眉毛，郁郁的目光打量屋子里一魔女一凡人，道：“仓库里的武器准备好了么？”
男人道：“嗯，有足够的枪支弹药，会避开人界政府的耳目偷偷运入妖界。虽然无法运重型武器，但炸药、□□都足够，还有无后座力炮和火箭筒，抗在肩上就能发射。”
安倍靖石点点头：“确保运进妖界，不要被妖怪发觉。”
姜婳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那么多妖怪背叛楚泽，为我们敞开通往妖界的路……楚泽不死都难。”
她说话的时候，虽然脸上笑着，眼睛却微微眯起，发出森寒流转的光——楚泽在她身上留下那么多道龙骨刀伤痕，差点就废了她，幸好有胡眉为她疗伤铺路，她才有复仇的机会！
安倍靖石道：“计划要明确。武器用来集中火力包围楚泽，减弱他的战斗力，注意避免伤到龙心。由于人界的武器未必能对付妖法，因此我会用阴阳术设下各种陷阱，等他踏入……你们打算如何引他去妖界？”
姜婳弯起红唇，道：“楚泽虽为妖龙，却一直对人类上心的很。以前我不知其中缘故，此番回到九幽封印下，询问魔尊后才得知原因。”
“什么？”
姜婳：“他魂魄上似乎有禁制，一旦凡人被妖怪杀死，超过一定数量后就会引来天雷，让楚泽代为受刑，”她的笑意越来越大，宛如一朵罂粟缓缓绽放，“……便以那些蝼蚁的命，来确保楚泽必死无疑。”
日本男人瞪大眼睛：“你不会……要杀人？”
姜婳瞥他一眼：“怎么？”
那一瞥就像毒蛇吐信，男人讪讪不敢言语，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
安倍靖石没有发表意见，眼神却更冷了几分。
这边，从早到晚米曜都在绞尽脑汁解决魂锁的问题，但他被关在家里，很多信息得不到，别无他法只好开始试验那个危险的“引雷术”。
引雷术需要引雷符做媒介，米曜画了一个下午才搞出一张，还不确定能不能用。
而灵力又快被抽干了。
他用星盘补充灵力，正休息，电话却响了起来。
谁也没想到，禁闭的日子提前结束，因为米越惹上了□□烦！
米曜一接通，米越慌乱的声音就在耳边炸开：“儿子！儿子救我！”
米曜急道：“怎么回事？！”
米越那边乒里哐啷一阵乱响，声音都有点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