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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国小鲜(科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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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6 章 风浪(五)(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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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天斗与地斗,皆不如与人斗。

因为人是活的,纵然你准备完万全,也无法保证对手完全按照你的布局走。

当初秦放鹤一出招,胡靖就知道自己无法阻止,只能被迫招架。

但招架也有招架的章法。

此番看似两人歇斯底里,图穷匕见,其实都各自保留了余地。

胡靖固然不赞同他们的做法,但如果真的想要阻止,完全可以凭借首辅的身份,以未接到圣旨为由,命令众人不许动。秦放鹤方面欲要抗衡,只能将事情过到明面上,正式入宫请天元帝的圣旨。但正值春节,按例不办差,如此一来,事情就闹大了……

但是胡靖没有,就是因为猜到秦放鹤背后有天元帝撑腰。一旦闹大,谁脸上都不好看。

他私下训斥,软言劝诫,暗中观察,尤峥等人或置若罔闻,或主动、被动跟从的行为,也彻底暴露了各自的立场。

而秦放鹤虽有辱骂官场同僚、前辈之嫌,但却是私下内阁例会时骂的,未曾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正式上折子弹劾。

你可以说他年轻气盛,可以说他气急败坏,却唯独无法上纲上线……

双方仍在试探。

天元帝明白这种试探,所以纵然两位阁老公然对骂,斯文扫地,也还愿意接见。

不然,一早撵回家闭门思过去了。

此时一听天元帝这话,胡靖当即跪下,言辞恳切道:“陛下,臣愚钝,未能及时体察圣意,其罪大,愿受责罚。然,臣自问问心无愧,实不能蒙受不白之冤!还望陛下明鉴!

连日来几位阁员皆以秦放鹤为首,口称猜测陛下心意如何,擅自行动,老臣惶恐,因未见明旨,不敢做真,却又念及诸位同僚皆是明事理、分黑白之人杰,岂能乱传旨意,任意胡为?又恐惊扰陛下龙体……故而只好屡屡劝诫,未能及时上奏,此为臣之过。

二则身为人臣,尽忠职守实为本分,岂敢妄测圣意?内阁为群臣之首,若诸位阁员皆率先明知故犯,必上行而下效,倘或来日人人皆揣度陛下心意先行而后奏,势必朝纲不振、法度倾颓,如此视君臣上下为无物,却将陛下置于何地?将太子殿下又置于何地……”

说到最后,胡靖双目泛红,一双老眼泪光闪烁,抬头看了天元帝一眼,再次深深拜下,额头触地,“老臣有罪,当罚!然是是非非,还望陛下明察啊!”

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很容易博得怜悯,尤其一位之前尚可算勤勉的老大人如此哽咽自陈,则更令人动容。

秦放鹤也不例外。

动容之余,他也终于意识到一个一直以来被自己忽视,或者说被整个师门忽视的问题:

他们轻敌了。

胡靖固然不如曾经的方阁老、卢芳枝、董春,但他能爬到内阁首辅之位,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纵然此番己方抢占先机,他也未必没有翻身之法。

便如此时:

你骂我贪图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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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不舍分割,我却可以当着陛下的面痛陈你结党营私、揣度圣意、滥用职权。

胡靖方才所说的每一句,七分真,三分假,他没有完全把自己摘出去:我确实发现了,也怀疑了,也劝阻过,但所有人都联合起来说是陛下的意思,我愚钝,我无用,不能当机立断,所以一直拖延到现在……

身为内阁首辅,被下面的阁员联合欺瞒、试图架空,我无用,我认了,但你们的所作所为,难道不是更可怕吗?

我有罪,但罪只占一,认罚。

但你们有罪,却可占七分,更该罚。

事实如此,太可信了。

那么剩下的两分罪呢?

秦放鹤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也跟着跪了下去,心服口服,“臣有罪。”

我有罪,有错,错在这些年顺风顺水,太过大意、轻敌。

错在以为封建王朝的压抑之下,可以持续讲信任。

错在……我太着急了。

剩下的两分罪,是陛下。

幕后推手,也是陛下。

当初自己提建议时,天元帝没有猜到有私心吗?

猜到了。

他身为帝王,庞大王朝的实际操纵者,不知道权力交接干系重大,需要尽快落实到纸面昭告天下吗?

他知道。

那么他为什么不做?为什么只口头默许,不赞同,也不反对?

他故意的。……

他故意的。

天元帝最大限度地为自己留了余地,然后用这份游刃有余,挨个狠狠敲了每个开始翘尾巴的大臣的天灵盖。

秦放鹤,你资历不浅,难道不知道任何变动都要过明路么?

朕没有反对,但也没说好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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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退出去时(touwz)?(net),两人都出奇安静。

转身的瞬间?()?『来[头文字%小说]%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touwz)?(net),秦放鹤看着暖阁窗纸上影影绰绰照出来的两代帝王的影子,百感交集。

当权力完全集中在一个或几个人手中,那么余下的所有人都可能是傀儡、木偶……

因为你的一切努力和心血,都可能随着上位者的一句话中途夭折,付之东流。

但无论如何,分权,终于是走出了第一步。

“你还是太嫩了,”往内阁走的路上,胡靖忽幽幽道,“真以为陛下会被你的一点小花招蒙蔽么?”

卢党一手遮天的前车之鉴犹在,陛下绝不会轻易重蹈覆辙,至少有生之年,不会允许一家独大。

经此一役,秦放鹤与侯元珍等人尚未稳定的联盟,将瞬间土崩瓦解。

秦放鹤没有反驳。

这一次,确实是他急躁了,以至于忽略了“帝王”这个词本身的内核:权力、疑心、均衡。

毋庸置疑,天元帝确实给予了他空前的信任和施展空间,但这种信任是有限度的……

但是秦放鹤没有选择。

岁月不饶人,天元帝老了,皇位更迭随时可能发生,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抓住每一个机会……

所以秦放鹤忽然又笑起来,“但我还是赌赢了不是么?”

天元帝当然不会被轻易蒙蔽,但同样的,他也不会完全信任胡靖。

所以你看,最后的最后,事情还是按照预定计划进行。

虽然绕了几个弯,虽然付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代价,但一切都值得。

况且侯元珍……也未必值得信任。

胡靖没有说话。

因此这次的交手,他也算自伤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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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地瓜摆手,“可以由着他们自己去,随便飞。但若是心大了,心野了,记得及时收线。”

太子若有所思,“那若风是太大,儿臣收不动呢?”

便如当年的方阁老、卢芳枝……

天元帝轻笑一声,轻描淡写,“好风筝难得,却未必寻不来第二个,收不动,剪断换新的就是。”

内阁里的是人,但却不是一般人,个个都是从人精窝里斗出来的,哪怕看上去最憨厚的,也有一万个心眼儿。

为人君者,最要紧的是知道如何拿捏。

要信任,却不能完全信任。

“当你完全信任一个臣子,就意味着他已经踩到你的头上。”天元帝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太子的肩膀,顺势往他头顶瞄了眼,仿佛上面真的坐着一只骄傲的动物。

“他们就像猫,可爱又可恶,会一点点试探,你若太过纵容,他们就会恃宠而骄、张牙舞爪……越漂亮的猫越聪明,一点即透,但你要记得点……”

说这话的时候,天元帝一时笑,一时摇头,显然十分有心得。

用臣子和驯兽的道理是一样的。

太过亲密,他们也会狗仗人势,无法无天。

可若太过疏远,毫无情分,何谈托付?

太子自觉受益匪浅,“儿臣明白了。”

他略整合下语言,试探着总结,“所以既要守好风筝线,又要约束好猛兽,不叫它们胡乱主动伤人。”

“嗯,”天元帝笑着点点头,“有几分味道了。”

他招招手,示意太子在他身边坐下,“不过你忽视了一点,你可以用恩宠、威势掌控一个人的身体,却永远都没办法完全控制他的心……正如后宫那些嫔妃,多少人是真的爱慕朕本人,又有多少人仅仅是屈服于朕的权势地位?”

揣着明白装糊涂,各取所需罢了。

人是活的呀!

天地君亲师,君为臣纲……说的好听!

自保、自私、自大乃人之本性!

尤其那些大臣,身在局中,他们可能不主动害人,却不可能不害人。……

尤其那些大臣,身在局中,他们可能不主动害人,却不可能不害人。

这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为自保,为天下计,反击无可厚非,但最怕尝到反击的甜头后,失去控制,从被迫反杀,变为主动害人……

甚至如果那名臣子足够有用,上位者可以适当放纵,但一定要有个度!

不然就会变成昔日卢芳枝。

过去那么多年的教导,都不如今日所见所闻给太子带来的震撼大。

他正反复琢磨、消化时,却见胡霖匆忙进来回禀,“陛下,方才有内侍来报,说回去的路上胡靖胡阁老突发急症,已然昏厥了!”

太子下意识看向天元帝。

天元帝岿然不动,“太医去看了么?要不要紧?”

胡霖点头,显得有些迟疑,“刚去看过,说是一时肝火上涌,痰迷心窍,倒不打紧……只是,只是还是将养几日为妙。”

这才从陛下这边离开就给气厥过去,传出去,可不大好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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