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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王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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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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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一定下来,造船攻东瀛便得安排上议程。

一得预先操练官船海军,二也要提前预留官银以供给支出,又是新一桩大事。

白睦序清楚这事绝非一晚可以议成,拱手道明日就与兵部详谈,被柳承炎拦下。

“首辅,朕虽然不懂布阵之术,但自古以来强兵需勤练,是不是”

“那是自然。”

“那就好办了,让东南海军去倭寇多的地方练,”柳承炎笑道“若是有所斩获,大可以收为私有,还能分功轮赏,但决不可抢本国百姓的东西”

白睦序多看了他两眼,心想这后生在藩王府里到底看了多少书,脑子这样灵光。

随后笑着称是。

白首辅一向很有眼力见,夜宵吃完事儿也聊得差不多了,不等皇帝发话自己告退,留翁奕为和他独处。

翁老爷子年纪大了容易困,这会儿虽然眼皮子都有点睁不开了,但还是喝了一大碗浓茶,把另一卷文书从袖中抽出。

柳承炎看得有趣。

这琵琶袖是方便,若有心把四书五经全放里头,恐怕也不难。

“老臣还有一事要奏。”

他展开犹如蚁巢般的官部图,在御案上徐徐展开。

“臣以为,借年俸分发之事,亦可以了结一桩沉疴。”

柳承炎俯身细看,渐渐皱了眉头。

他一看明白这张衙门图,便懂了老师的意思。

局外人讨论起皇家秘事,总会谈及一个词,国库。

在部分幻想里,国库便是一个大库,里面装满金银财宝,以及天下各地收来的税银。

但真要细细较真,这个词是空的。

户部管得钱库叫太仓库,掌管的是赋税折银、籍没资产。

仓库读起来是一个词,其实是两个机构。

迁都北京之后,通州北京都有个粮库,这是用于灾荒储备、国粮贮藏。

而官员被查封的田产、店铺、金银,则存于仓中,另作保护。

问题是,户部有小钱库,工部也有,名曰节慎库。

大量矿银储存其中,用于工程开支,走的账簿都只归工部管理。

按理说户部多仓多库,工部另开一头,已经够难管了。

兵部还有个常盈库。

建国之初,皇帝下令各地蓄马备军,以供战时之需。

南方并不产马,便改为马价银按时上缴,存于兵部太仆寺的常盈库里。

户部工部兵部各占一头,连主管做饭的光禄寺都有官库储银,真要查账根本无从下手。

柳承炎看在眼里,不觉想起什么。

“前几朝若是起了战事,兵部只能用兵部的银子,动不得户部的”

翁奕为应道“正是,所以臣主持户部时,想支援兵部也有一派反对,称是不可违抗古制。”

蒙古鞑子都打到城门下了,还管得了什么古制

柳承炎思忖片刻,摇一摇头。

“这件事不能由你一人来办,噱头也不可放在统一国库上。”

他光是听完前朝廷杖撕扯的荒谬旧事,也清楚文臣能在规矩上往死里较真。

真要做一件大事,就得引发噱头更惹人关注另一件事,好转移那帮言官的视线。

思来想去,发钱这件事就很是不错。

想到这里,少年计上心头。

“这样,太傅你只管理账,由白首辅来定增补岁钱之事。”

他笑得狡黠,小算盘早已打好。

“文武全朝一听说六部统库,方便年末折算银两,人人皆能领着赏钱,自然要提前争个高下出来。”

到时候把白首辅摆在前头当个靶子,翁太傅只管暗里清账便好。

翁奕为没胆子把这种话说出口,哪想到小皇帝与他心有灵犀,坑了老友一回很是乐意。

“皇上圣明,臣这就去办”

不出十日,户部真放出消息。

只是这消息放得像极了连环炮仗,一个赛一个响,轰得人晕头转向,始料不及

首先是这大昭统银律已经修订完毕,今年便要推广全国上下。

由于百姓苦无银钱久矣,贸然一开始就征收碎银太鲁莽,故定下头五年徭役赋税可自选是否折算银两,虽然苦了衙门里的官役清点入簿,但多一份选择也多一分余地。

皇帝放眼长远,下诏令所有折算出的碎银一律运至京中另行熔炼。

这样一来,熔炼银锭的衙门统一在京城,各地也没法以火耗的名义侵吞民脂民膏。

单是大昭统银律一条出来,便已经引发京城内外的议论。

百姓当真可以自由使用银子,再也不用藏着掖着怕官差看见了

紧接着便是六库归一的消息,以及年末要给朝廷上下补发岁银的好事

工部户部两家刚新换了主差,原本便是皇帝亲点的好官,阻力并不算大。

兵部更不用说,尚书大人的妹妹可是后宫之主,哪有不配合的道理。

这样大的动静,没等上下官员议论,发钱的消息就从各处透了出来。

所有人立刻齐齐转头,开始关心最最重要的事

什么时候发钱

发多少钱

谁来发钱

有太监不小心走漏消息,说出主持这桩大事的首要人物,正是德高望重的白首辅。

当天白府外车马如龙,连女眷也轮次登门拜访,白家早已出府的两个儿子都被烦到闭门不出。

白睦序千算万算许多回,哪里想到自己也有替翁奕为挡刀子的今日,当天便修书一封寄去翁府,展开只有三个大字。

你混蛋

翁奕为哈哈大笑,捧腹不已。

造船造火炮的工序已经安排了下去,一切按着一年后攻打东瀛的议案来定。

大昭致信东瀛无论时限是三月还是五月,来回海途颠簸多险,奔波的路程时间也得算上。

若是东瀛那边在这半年里真能统一全国,到时候换个话术再议便是。

想来,也不太可能。

不得不说,张平这一回杀的是真好。

他死前吐露太多,连带着户部工部旧臣纷纷落马,牵连大片卖官鬻爵祸案。

便像是过年前宰了头最肥的山猪,把空亏国库填了个满满当当。

不光有钱购置新船新炮,还能给朝廷上下官员发个大红包。

爽啊

柳承炎尝到反贪的甜头,隔几日又去了一趟神机营,像是巡视他的杀猪成果。

重调建制之后,不仅是冗余官衙关了几十司,演武练阵也更方便统一调度,相当不错。

兵营地阔千倾,前有炮阵后有枪群,新得了经费更是雇了十几个名匠调配火药修订图纸,说是冯穆有心整理成册,做出一套火器图谱来。

他习惯了飞鱼服的轻便,策马长驰于高处,真如青年锦衣卫般逡巡来去。

程潮紧随其后,形影不离。

看完鲁密铳与掣电铳,柳承炎正欲掉头,忽然听见了一个女声。

“可是这样”

话音未落,霹雳声大动一回,远处草人被轰得直接飞到天上。

他留了个神,又听另一老将笑得浑厚大方。

“当心轰断半根胳膊,往后嫁不出去”

“本来也没想嫁人,我要跟爹一起镇守西北。”

“笑话,哪有女子从军的”

柳承炎偏头问道“听着耳熟,是谁”

程潮忙不迭汇报“是商将军带女儿来沙场,听冯大人提过商家千金自幼习武,箭法可百步穿杨,十几年一过,大伙儿也见怪不怪了。”

商家的商启香

他这才有了印象。

第一次微服出巡时,妻子也去了大觉寺,还差点被贼盯上,恰好有她解围。

“让我过去会会。”

他策马扬鞭,不一会儿到了面前。

商将军面圣过几回,看清柳承炎面目时神色一变,几欲行礼。

程潮率先开口“见过商将军,这是舍弟刘焰。”

商启香穿了一身男装打扮,剑眉入鬓眼眸含墨,既显得英气又难掩少女之美。

她很自然地打了声招呼,揉着肩膀道“这炮铳会往后冲,若是没练过武,怕是能撞碎人的肩骨。”

商将军在皇上面前不太自然,强扬了个笑道“程大人带着弟弟过来看枪炮演练”

“他带我来出主意。”柳承炎平静道“哥哥和冯大人交好多年,知道冯大人忧愁火炮器型,也与我讲过一二。”

他环绕场中,并不急着亲身体验。

站近之后,一切利弊都显得格外清晰。

枪炮的好处,在于天生带火,能引燃布甲肤发,且冲击力也更盛箭矢一筹。

但连发难,装填慢,程序复杂,不能上手即用。

商启香不以为然。

“古有诸葛连弩,今日怎就造不出孔明连炮来”

商将军有意制止她不要在圣上面前议政谈器,见程潮微微摇头才作罢。

他这次带女儿来见识火器,也是因着有意在军中进一步推广使用。

“现在的三眼铳、十眼铳已经可以多管连发,若说最好用的恐怕还是鸟枪。”

“鸟枪”

“东陆有奥斯曼进贡鲁密铳,南海有缴获佛朗机炮与佛郎机火绳枪,后者几经修改,做成鸟枪,但产量还不算多。”

柳承炎听过奥斯曼,但对佛郎机这个名词听得陌生。

“那是哪里”

“传闻来自西洋,但近几年流窜南洋,不仅于正德六年攻占了满剌加,还流窜于广东沿海,强占浙江象牙港与浯屿,买卖人口作恶多端”

商绍晖谈到这里,脸色沉了许多。

少女侧目道“不是说皇帝已经在管了吗”

“启香”

程潮忍着笑道“是有此事。”

柳承炎听得入神,示意随从取来鸟枪与火绳枪,拉栓入弹打了一回靶子。

他从前没摸过枪,但清楚弓弦之理,瞄准时特意定了两回神。

破空之声骤然炸开,枪口不受控制地随爆破往上抬,虽是也炸飞了草人头颅,但原先瞄准的乃是胸膛。

柳承炎微微皱眉,唤闻声赶来的冯穆过去细看。

“这样打靶,效果不高。”

“鸟枪鸟枪,我们原先也想过放飞鸽子野鸭之类,”冯穆道“但那样操练着更加手忙脚乱,顾不过来。”

“北京往上可有鞑族”

“这”

“寻北方鞑族练兵不就是了。”他把鸟枪交还太监,捻了枚弹药沉吟道“先前冯大人说每逢秋冬就有游牧侵境劫掠粮草,今年冬天正好碰面一回,看护子民顺带练几回靶子,不是恰好的事”

冯穆若有所思,引皇帝去帐中看北境地图“那我们可以假行粮车在多事之地”

几人谈着兵事渐行渐远,商启香还在往那边看。

商将军瞧着稀罕“你觉得他怎么样”

“谁”

“那个刘焰。”商将军本以为皇上会治罪他带女眷入营,此刻也是松了口气。

久闻皇帝谈吐不凡,宽厚待人,今天才真近观一回。

商启香笑起来“我不想同他交朋友,倒是想找他练剑一回。”

她早就瞧见他腕侧的剑茧,一看便是自幼练出来的老茧,光是观察走路行气之态都能猜出来身手不凡。

老将军长叹一口气“你啊”

柳承炎接手龙玺时,也未曾想过摊子会烂的如此彻底。

他生在藩王府里,日日常听见父亲赞叹大昭威仪,自建国以来常有万国来朝的盛景。

照父亲的说法,至少国家疆土应是完整的,怎可以东缺一角西少一块

真见了漫墙皮纸上的细碎残缺,他才清晰感知到经营帝国的艰辛。

大昭疆域横贯南北,便犹如天龙舒展一般。

但四处都是蚊虫萦绕,鼠蛇出没,冷不丁叨走几块鳞甲,细碎又烦人。

南边的小岛,北边的草原,真说起价值,未必能及江南毫末。

但归他的就理当悉数守好,旁人便是觊觎星星点点也是死罪。

从兵营回宫的路上,陈毫守在轿中打着扇子,见皇帝略有不快,有意说些别的宽解心事。

“钦天监前些日子说,月末会下一场大雨,定能滋润禾苗生长,是天大的好事。”

柳承炎原本阖眼短寐,闻声抬眼“什么”

“奴可是打扰到陛下休息了”

“不,你说什么”

他突然像是抓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被忽略很久的,重要至极的东西。

陈毫没想到皇上有这般反应,也不知道他是怒是喜,斟酌着语气道“钦天监夜观天象,说月末会下一场大雨。”

“陛下,这时节正是禾苗渴水的时候,奴才说”

“不不不,”柳承炎骤然坐直,指节敲了两下椅靠“吩咐轿子再快些,朕要立刻回宫”

他怎么会忘了钦天监

历朝历代都免不了这么个地方。

一是要夜观星象,占卜祸福,二要编修节气,预测天气。

还有不少官吏兼职记史录志,有干不完的活儿。

从最低的从九品钦天监漏刻博士,到最高级正五品监正,宫里也算是养了十几号人看天看地。

他才不关心今天星星转到了哪里亮了还是没亮,如果本朝真有李淳风袁天罡这般的神人,第一要占得便是国内哪里还有铜

有了铜,百姓生计多番宽裕,铜枪铜炮也大有富裕

这才是天师首先该现出来的本事

陈毫回宫后听旨叫人,多了个心眼“陛下,那善世院与玄教院的总管可要一并请来”

“给他们一晚准备的时间,明日清退左右,召来乾清宫。”

建国时,朝廷早已对佛寺道观下达了统一管理,前者立官衙善世院,后者为玄教院。

柳承炎原本对这类神鬼之说不感兴趣,如今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存心要看个明白。

眼见陈毫要去了,他又出声叫住。

“你去时,说清楚朕要查验一二,有本事给高官厚禄尊为灵圣都不为过,存心招摇撞骗的当心着锦衣卫廷杖伺候屁股”

“奴遵旨。”

要重用天师,自然要提前验个一二。

甭管用什么方法,滴血招灵也好,焚香投甲也好,他明日真要设下三道题目,亲眼过目这帮人的本事。

不说旁的朝代,便是前朝祖宗夺了侄子的帝位,身边也有高僧妙算神通,听说祖宗还是藩王时就已经窥破天机,送了他一顶白帽子。

王上加白,可不就是一个皇字

陈毫哪里敢怠慢,连带使唤自己的徒弟们跟着多方跑动,顺道把京城内外的道观山门都敲了个遍。

他自己心里也存着疑惑,想着这些超尘脱俗的高僧大道难道也喜欢爵位俸禄,能动这一回

哪想到,不等他去通传,已有人一早便已焚香沐浴,此时就等在道观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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